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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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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绢那事把恭子女士弄得无精打彩的,真觉得她好可怜呀。恭子可是好人呐。可她那世界上只有自己让‘阿悠’爱着的美梦——破灭了吧。 “上回给我那么贵重的东西,实在感谢你。样子稍微老了点,玛瑙可是好石头呀。多亏你,大家称赞我的耳坠,连耳朵的形状也一起夸了进去。作为给你做西装的回报,你也是个有些老式的人呐。像你这样的人老是接受女人的东西,就会让女人高兴的。 “西装再有两三天就做好了吧。穿上新衣服来给我瞧瞧。让我来给你挑选根领带吧。 “又及,那天以后,我没有任何理由,却觉得对胜过恭子女士有信心。什么道理呢?也许会给你添麻烦,我对这副棋,预感到有得胜的机会。” “把两封倍比较地读一下,马上就明白了。”悠一在心里自言自语道,“像是没有自信的恭子有信心,像是充满自信的夫人没有信心。恭子不隐瞒疑惑,夫人隐瞒了疑惑,一看就清楚的。桧先生说得对:恭子马上就要确信夫人和我之间有关系;夫人也快相信恭子和我之间有关系了。她们为我不让她们模自己的身体而苦恼着吧。” 让这个大理石般青年摸过的惟一女人的身体,这时正接受刚有些年纪的男人手指的触模。两根干燥的充满来苏尔药水气味的冷静手指,像移种花草时插人土里的花匠手指,扎入康子的身体。干燥的另一只手,从外面测量着内部的质量。在温暖的土壤内部,模到了鹅蛋般大小的生命之根。像举起奢华的花坛用小铲子似的,从护士手里接过“库斯考氏”子宫镜……诊察结束了。博士洗洗手,脸朝病人转过来,脸上堆着他天职的人性的微笑。他对康子说: “恭喜你啊。” 惊讶的康于没说话,妇科部长叫护士去唤悠一。悠;进来了。博士郑重其事地说: “恭喜你。太太怀孕两个月了。刚结婚时受的胎呀。母体很健康,万事大吉呀。请放心吧。今后,食欲不好,也得硬吃一点进去。不吃东西往往会形成便秘的,便秘的话便会有毒素沉淀下来,那可不好哇。请每天打一针吧。葡萄糖和维他命B1的混合剂。妊娠反应的各种症状请不要担心。尽可能安静点……”——然后,医生盯着悠一看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做那事也不妨碍的。” “呢,总之,大好事,祝贺你们,”——博士把他俩仔细对照起来看:“你们可是优生学样板似的夫妇呀。优生学呀,可是给人类未来带来希望的惟一学问。能让我看看你们生的孩子一定很快活的。” 康子定下心来,一种略带神秘的安定。悠一像个未经世事的丈夫,不解地望着妻子母胎的周围。这时一个异样的幻觉让他浑身打起哆嘘来。妻子的肚子上,抱着一面镜子,他觉得,镜子中的悠一仿佛紧紧盯着自己似的。 那可不是镜子。西晒的太阳正好照到她珍珠色的裙子上,闪闪发亮。悠一就像丈夫把病传染给妻子似的感到了恐怖。 “恭喜你了。”——他茫然,耳边好几次响起这祝词。以前重复了无数次,今后还将会重复无数次这空洞的祝词。听起来这祝词声像不断反复的沉重的祈祷声。他耳朵里听到的不是祝辞,而是无数嘟嘟哝哝的诅咒声。 没有欲望,却生孩子。由欲望而生的私生子,也许还表现了某种反抗的美;可没有欲望所生的孩子,是怎样一副不吉利的嘴脸呀。即使人工受精,那精于也是喜欢女人的那个男人的。优生学,把欲望置之度外的社会改良思想像贴着磁砖的浴室那般明亮要做父亲了。” 她的肾脏稍微有些康复了,最近一段的操劳,又让她想死了。还好那时候病没有发作。比起康子的不幸,她出于母亲当然的利己主义,儿子的不幸更让她苦恼;分明是基于孝顺动机的这门亲事,她怀疑悠一是否不真心结婚,这怀疑尤其成为母亲烦恼和悔恨的种子。 母亲认为,家里还未起什么破局之前,自己该出来担当调停者。她对媳妇温和地说,别把悠一的不检点告诉娘家人,又用差不多温和的口气问悠一: “有什么不便对人说的担心事,桃色事件,就对我说吧。不要紧,我绝不跟康子说。这样下去,像是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呀。”在康于妊娠前说这番话时,悠一把母亲看得像个巫女。家庭这种东西一定在什么地方孕育了什么不幸。推着帆船在航线上前进的顺风,和引着帆船走向破灭的暴风,从本质上来说是一样的。家庭和家族被中和了的不幸推动着,所以,许多描绘家族的名画上,像画押一般,秘密的不幸画在万无一失的角落里。有时悠一情绪好的时候会想,自己的家庭也许进入了健全家庭的行列吧。 南家的财产仍由悠一掌管着,母亲做梦也不会知道俊辅50万元的赞助行为,她老是为陪嫁的事觉得看见濑川家的人脸上无光;殊不知这30万元的陪嫁其实一分也没到过手。真亏了悠一理财的本事。悠一高中有个同学是个银行职员,他正在做信贷业务,悠一就把俊辅的20万元存在他那里,每个月给悠一带来一万二千元的利息。现在这种投资不在风险投资之列。 恰好这时,康于学校的同学,去年才做了母亲的,孩子思小儿麻痹症死了,给康子报丧来了。听到这个消息,悠一竞像有些高兴似的;康子看着那副样子,出门吊唁去的脚步沉重起来。丈夫那美目闪着幽暗的揶揄之光,仿佛在说:“晦,你瞧这。” 别人的不幸多少是我们的幸福。在炽烈恋爱的时时刻刻,这个公式采取了最简单的形式,尽管如此,康子抒情的头脑中,仍然疑惑地想:难道给予丈夫内心的慰藉,除了不幸没有别的东西吗?她觉得悠一的幸福观里,有一种马虎处事的情绪。他不相信 有永恒的幸福,心里暗暗恐惧。一看到长久保持的东西他就抱着恐惧。 一天,夫妇俩去父亲的百货公司买东西,在四楼童车柜台前,康于站了好久。悠一毫无兴趣地促她快走。他抓住康子的胳膊,康子轻轻甩开了。他从妻子“啪”地抬头盯视了他一下的目光中,看到了浮起的愤怒,他装作没看见。回家的公共汽车里,康子又逗起靠着邻座的婴儿。胸口上净是脏今今的,这个难看的婴儿,并没有那种十分可爱的小脸。 “孩子呀,可真是可爱呀。” 那母亲下车后,康子近乎媚态地仰起头,对悠一说。 “你太性急了吧。生还得到夏天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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