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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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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大家也都很明白,不以步枪对步枪进行战斗,正是神风连的本义之所在。因为神助在我,而敌人的洋式兵器又是神明所忌讳的,所以仗一剑以夺天下就成了举兵的本愿。西洋文明发明出愈加锐利和愈加威力强大的武器,就是为了对付我们的。假如只顾一味地和它对抗而陷入悲惨的境地,就会使樱园先生所提倡的恢复古道的理想成为泡影。明知将要失败,仍然仗剑相向,可以说这正是他们的气魄之所在。也只有这样,才算是“雄威大和魂”的精髓。 热诚的志向,在每个人的胸中燃起了火焰,激励着同志们冒着纷飞的弹雨,一个接一个地突进被大火映照着的兵营大院。 深水荣季提着一柄来国光刀①,与沼泽春彦一起冲进弹雨之中时,沼泽首先被射穿右腕。他曲身藏在掩蔽物后,用牙齿撕破衣服,迅速包扎手腕的伤口。这时,冲进七八间②远的深水,胸部被一弹击中倒了下去。福冈应彦飞奔过去把他抱了起来,发现深水早已气绝身亡。福冈悲愤地喊叫着,挥舞着手中的那柄刀飞身冲进敌阵,却被射中数弹而倒地死去。沼泽很快包好伤口,刚要站起身来接着杀进去,一颗子弹却从他左边的太阳穴斜着贯穿而过,他再也没能起来。 加屋霁坚是双刀名手。他已奋战了数十个回合,正提着大小两柄砍卷了刀刃、涂满了凝血的刀,怒视着敌阵。他的眼前,浮现出了跟随长州藩军队讨伐幕府,战败后在天王山切腹自尽的弟弟四郎的面孔。现在,自己也要和弟弟一样,在同一个大志之下结束41岁的生涯了。尽管最初与大家的看法相悖,但自从三天前听从了神示,附和同党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犹豫,只能和大家共命运了。 他举刀指挥周围的同志,自己一马当先、奋勇向前。炮火集中瞄准在他的身上,他被击中致命处,最后喊了声“绝无虚言!”③便轰然倒地。 在此前后,以长老斋藤求三郎为首,已有荒木同、猿渡弘伸、野口知雄等十八位同志战死,爱敬正元、吉村义节、上野坚吾、富永喜雄等二十多人负伤。 太田黑目眦尽裂,根本不听同志们退却的劝告,正要纵身跃入敌阵,子弹却射穿了他的胸部。 吉冈军四郎把狙击挺着枪刺逼近来的官兵的任务,交给了鬼丸等精干的同志,自己背着太田黑跑下法华坡,在赶来的太田黑的义弟大野升雄的扶持下,把太田黑抬进了坡下的一所民宅。 ①因镰仓时代山城的来派刀工名匠来国光而得名。 ②一间约为1.8公尺。 ③“绝无虚言”是武士向武神八幡菩萨所发的誓言。 太田黑的伤势很重,刚失去意识又清醒过来,刚清醒过来又失去了意识。在他昏迷的间歇,他还问自己的头朝向哪一方。当吉冈、大野相继回答“向着西方”时,太田黑说:“皇上位于东方,赶紧把我的头也转向那边。”于是两人就照办了。 接着,太田黑气息奄奄地命令升雄赶快砍下自己的头,然后再由两人把军神的灵牌和自己的首级送往新开皇大神宫。 他们不知敌兵什么时候会追赶过来。大野不忍砍下义兄的头颅,可还是听从了吉冈的劝告,终于提起刀来。他仔细擦拭着敌人的污血,待擦净刀身后,把刀抡了起来,看着深深埋下头去的义兄的面孔。吉冈伺候着扶起太田黑的身子,使他面向东方端坐着。可义兄早已无法端坐,就在他的上半身往前扑倒的刹那间,大野在一旁帮着砍下了他的头。 ·其三、升天· 金峰山位于熊本城西约一里半的地方,它的名字模仿大和国称为一岳之灵山,山顶上供奉着藏王菩萨。 祠堂虽小,来历却很古远。相传元弘三年①菊池武重公在此地作战,曾在这个祠堂祈求神助,得胜后为致谢意重建了神殿,并亲自一刀三叩首②地塑了神像供奉。 这尊神像塑在山顶上,站立在那里以手遮日,像是在眺望着己方的军势。这本是一尊胜利的神像,然而举兵的第二天清晨,也就是阴历九月初九,重阳佳节的那天清晨,有四十六位败退下来的同志暂时退到了神社的周围。他们或站或坐,忍受着秋日的冷风浸染伤口引起的疼痛,茫然地眺望着四方。 ①元弘元年为1331年,以此推。元弘三年应为1333年。 ②雕塑神像时,刻一刀拜三次。 神社的周围只有稀疏的老杉排列着。澄清的朝阳透过老树下部的树枝,投下条纹状的光影,鸟儿啼鸣,空气澄澈。从人们被泥、血玷污了的衣服,以及疲惫的面孔上仍然放射着余辉的眼光中,还能看出昨夜血战的影像。 四十六人之中,有石原运四郎、阿部景器、鬼丸竞、古田十郎、小林恒太郎、田代仪太郎、仪五郎两兄弟,还有浦椐记、野口满雄、鹿岛瓮雄、速水宽吾等人。大家全都默不做声,各自眺望着大海、群山、以及还在冒着残烟的熊本城。 一群人在斜坡上坐了下来,捋下黄色的野菊花,搓揉着花瓣的手指被染成了黄色,他们还在远眺隔海的岛原半岛。 本来在黎明前,还有可能从海上逃走。同党的加加见十郎等人,得到旧藩的一位富户帮助,准备了六条船,却偏偏遇上今天凌晨的大退潮,所有船只全都陷进泥土里,无论怎样推动和拉拽都纹丝不动。假如再磨磨蹭蹭地拖延下去,追兵就会赶到,大家只好丢下船只,来到了金峰山的山顶。 举目向山麓望去,村落星星点点地散布在附近的山坡上,田地一直延伸到很高的高处。由这里看下去,可以看到不知名的花木和丰收在望的稻田。仍然一片浓绿的山林,环绕在如同正晾晒着的缀有补丁的坐垫一般的村落周围,重叠起清晨敏感的光线那细微的明暗,沿着山间那起伏平缓的凹凸扩展开来。在那里的住家中,居住着与这些志士的人生全然不同的人们。在那些人的心里,大概永远也不会体味到这种战斗的胜负所引发的感慨吧。看上去,他们过的是一种子稳而没有波澜的生活。 形似海马的绿色海角把头部由河里往西探去。在西边,白川河口的淤泥呈扇形向海中扩展开去。假如把视线从在附近山谷上空往来盘旋的老鹰身上移开,河口的泥滩看起来就像巨大的老鹰张开它那印有茶色污斑的翅膀。 眼前的海,是介于有明海和天草滩之间、挨近岛原半岛的海峡。海水隐约现出深蓝色,在这个海峡正中,涌流着像是用硕大淡墨画下的潮流。在那些志士们的服中,这深蓝色的潮流恍若神明垂示的模糊不清的文字。 失败的早晨,风景竟是这样美丽,没有一点儿污迹,澄澈而静寂。 对岸的岛原半岛以云仙山为中心,舒畅地向左右展开自己的山麓,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山坡上的一排排家舍。云仙山山顶被笼罩在层层云霭中,西北部佐贺的多良山更是一片朦胧,只能隐约看出它的山容,在它上空漂浮着的几片云彩遮住了阳光,显得那样庄严、神圣。 这群人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清晰地现出樱园先生有关升天密说的教诲。 先生曾说:大凡登天者,必然要经由天柱或登天浮桥,这两者间并无不同。天柱和登天浮桥,自上古便有之,只是身染污秽之俗人目不能及也,更何况由此登天乎。若能除却自身污秽而净心复古,即可与上古神人无异,天柱和登天浮桥亦会自然浮现眼前,便可沿此攀至高天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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