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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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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跟他多说话,沙威里奇!”她说,“他还很虚弱哩!” 她走出去,轻轻掩上房门。我心潮起伏。看起来,我是躺在司令家里了,玛利亚·伊凡诺夫娜时常进来照顾我。我想要问沙威里奇许多话,但老头儿直摇头,捂住自己的耳朵。 我只得颓丧地闭上眼睛,接着便沉沉入睡。 睡醒了,我便叫沙威里奇,他不在,我见到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就在我眼前。她用天使般的声音向我问候。我不能够表达那会儿激荡我心胸的柔情蜜意。我抓住她的手,拿它紧贴我的腮帮,爱怜的眼泪滴在她手上。玛莎并没有抽开……突然,她用嘴唇碰了碰我的面颊,我感到了火热的、青春的一吻。我顿时浑身火热。 “我亲爱的好玛利亚·伊凡诺夫娜!”我对她说,“做我妻子吧!请你给我这个幸福!” 她若有所思。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要安静。”她说,抽回了她的手,“您的危险期还没有过去。伤口可能会破裂。千万保重身体,至少为了我。”她说着这话就走开了。留下我独自陶醉在狂喜之中。幸福使我复活了。她将是我的了!她爱我!这个念头充塞于我的每一个毛孔。 打从这以后,我的身体便逐渐康复。团里的一个理发师给我治疗,因为要塞里没有别的医生。谢天谢地,他并没有卖弄聪明。青春和天生的体质加速了我的康复过程。司令一家子为我操劳。玛利亚·伊凡诺夫娜没有离开我一步。不言而喻,碰到 第一个机会,我便重提上次没吐完的衷情。玛利亚·伊凡诺夫娜更加耐心地听我诉说。她没有任何忸怩作态,坦然承认她衷心爱我,并且说,她父母也当然乐意她获得这种幸福。“但是,你得好好想一想,”她补充说,“从你的父母那方面考虑,是不是有什么障碍?” 我想了想。对母亲的慈爱,我没有半点怀疑。但是,父亲的脾气和思想方式我是知道的。我觉得,我的爱情不大会打动他的心,他将把它看成年轻人的胡闹。我赤诚地向玛利亚·伊凡诺夫娜说明这一情况,然而,终于决定写一封信给父亲,竭力写得诚挚感人,恳求父母的祝福。我把信拿给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看了,她觉得这封信很有说服力,感人至深,毫不怀疑它能奏效,因而她完全信赖青春与爱情,整个儿都陶醉于自己心灵的似水柔情之中去了。 康复之后的头几天我便跟希瓦卜林和解了。伊凡·库兹米奇斥责我决斗,对我说:“唉!彼得·安德列伊奇!我本当抓你关禁闭,但你已经受够惩罚了。但亚历克赛却关进粮仓里监押着,他的佩剑由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封存起来。得让他好好反省和忏悔。”我太幸福了,以至不愿记仇。我为希瓦卜林求情,而心地慈祥的司令征得夫人的同意之后,便释放了他。希瓦卜林到了我这儿,他对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深表遗憾。他承认,全是他的错,请我忘掉过去的一切。我生来就不爱记仇,真心实意宽恕了他跟我的争吵以及他加给我的伤害。我觉得,他之所以进行诽谤是因为自尊心受损害和求爱被拒绝而感到恼怒的结果。我便宽宏大量地原谅了我的这位情敌。 不久我便痊愈了,能迁回我的宿舍。我焦急地等候我寄出的信的回音。我不敢抱多大的希望,尽力压制不祥的预感。我还没有对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和她丈夫表白,但我相信,我的求婚是不会使他们惊讶的。无论是我还是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在他们前面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我们事先就深信他们一定会同意。 终于,一天早上,沙威里奇走进我房间,手里拿了一封信。我接过来,手发抖。看信封上的地址,是我父亲的手迹。这就使我预感到事情有点蹊跷,因为平素给我写信的是母亲,而父亲只在信后附几笔。我久久不敢拆开信封,把那端端正正的手迹仔细端详:“寄奥伦堡省白山炮台。彼得·安德列耶维奇·格里尼约夫我儿亲拆。”我力图从字体入手揣摩父亲写这封信时的情绪。终于我拆开信,看了前头几行字我就明白了,事情告吹!信的内容如下: 我儿彼得: 本月十五日收到你的信,你请求我们做父母的给你祝福并同意你跟米龙诺夫之女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结婚。我不会给你祝福,也不同意你的婚姻,非但如此,我还要好好收拾你!你行为不端,我要把你当成顽童一样进行管教,虽然你已经获得军官的衔头。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证实,你不配腰悬佩剑,此剑赏赐你是为了保卫祖国,并非为了让你跟象你一样的混蛋作决斗之用。我将立即给安德列·卡尔洛维奇写信,请求他将你调离白山炮台,发落到更远的地方去,如此或可驱除你愚妄之念。你母亲得知你决斗并受伤之后,忧伤以至病倒,现已卧病在床。你将有何出息?我只得祷告上帝但求你知错能改,虽然我不敢指望我主如此之大恩大德。 你的父亲安格 读了这封信,我百感交集。父亲严辞训斥,对我毫不留情,伤透了我的心。他谈到玛利亚·伊凡诺夫娜不屑一顾的口气,我觉得是恶毒的和不公正的。把我调离白山炮台的念头使我恐惧。但最令我痛心的是母亲生病的消息。我恼恨沙威里奇,决斗的事,我断定必然是他告知我父母的。我在小房间里来回踱步,突然我在他面前站住,狠狠地瞪着他,说道:“看来,你害我还嫌不够!我受伤,整整一个月在死亡线上挣扎,都多亏了你呀!现在,你又想害死我母亲!” 沙威里奇吓得有如晴天霹雳。 “做做好事,少爷!”他说,差点儿哭出来,“你怎么这样说呢?你受伤,怪我?上帝看得见,那时我跑过去,恨不得用胸膛掩护你,挡住亚历克赛·伊凡内奇刺过来的剑。我该死,年老体衰不中用了。可我对你母亲做了什么坏事呢?” “做了什么坏事?”我回答,“谁叫你写信去告密?难道派你到我身边当坐探吗?” “我?写信告密?”沙威里奇回答,老泪纵横,“苍天有眼!那么,请你读读老爷写给我的这封信吧!你会看到,我是怎么告密的。”他当即从兜里掏出一封信,我读到下列文字: 你这老狗!真不知耻,你违背我严厉的命令,不向我报告我儿子彼得·安得列耶维奇的近况,以致有劳外人向我告知他的胡作非为。你是这般履行自己的职务,遵从主人的意志吗?我要把你这老狗送去牧猪,惩罚你隐瞒真相和放纵少爷之罪。我命令你收此信后马上写信报告我,他的健康状况如何,是否如别人写信告知的那样真正康复,伤口在何部位,是否好好治疗。 沙威里奇在我面前显然是有理的,而我却冤枉了他,用责骂和怀疑对他进行侮辱。我请他原谅,但老头儿伤心透了。 “看我得到了什么好下场,”他连连说,“我为主人效忠,得到了什么好处!又是老狗,又是猪倌,又是使你受伤的罪魁祸首!不对!彼得·安德列伊奇少爷!莫怪我,全都要怪那杀千刀的法国佬。他教你舞弄铁杵和蹦蹦跳跳,好象使出这一手真能挡住恶棍似的。偏要雇一个法国佬,白花了许多钱!”不过,那个自愿效劳向我父亲报告我的行为的人又是谁呢?看起来,此人并不太希望我好。而伊凡·库兹米奇并不认为报告我的决斗是他分内的职责。我猜不透,感到迷惑。终于我怀疑到了希瓦卜林。他是唯一的可因告密而得利的人,因为告密的结果很可能是把我远远调离要塞并从而使我跟司令一家断绝关系。我去找玛利亚·伊凡诺夫娜,要告诉她一切情况。她在台阶上迎接我。 “您怎么啦?”她一见到我就说,“你一脸刷白!” “全完了!”我回答,把我父亲的信交给她。也轮到她的脸变色了。读了信,她把信退还给我,手发抖,用颤抖的声音说:“看起来,我命苦……你父母不愿意要我做你家的人。一切都由上帝安排!我们需要什么,上帝比我们更清楚。没有办法,彼得·安德列伊奇!祝你一个人将来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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