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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这么说非我走一趟不可了?”轮到我说话了,一想到能与嘉尔曼重逢心里就高兴;“你们说吧,该怎么办?”

  他们说:“乘船去也好,绕道圣罗克去也好,你自己看着办,但到了直布罗陀,在码头上先打听一下,一个叫胖娃娃的卖巧克力的女商贩住在哪里;你找到了她,就可以从她口里知道那里发生的情况。”

  我们商定,我们三人都去高辛,进山后,我把两个伙伴留下,我打扮成一个水果小商贩,直奔直布罗陀。在龙达,一个我们的人给我办好护照;在高辛,有人送我一头驴,我装上橘子和西瓜,便上了路。到了直布罗陀,我发现大家都熟悉胖娃娃,但有说她死了,也有说她进了监狱,依我看,她的失踪正是我们与嘉尔曼失去联系的原因所在。我把驴子拴到一个牲口棚子里,带上橘子满城跑,好像真的卖水果,其实是想看看能不能见到几个熟面孔。那里是世界各国三教九流会聚之地,简直是一座巴比伦塔,只要在街上走上十步,就可以听到十种不同的语言。我看到许多埃及人,但我可不敢相信他们;我试探他们,他们也试探我。我们都是一丘之貉,心照不宣而已;重要的是要知道我们是否同帮同派。白跑了两天,既没有打听到胖娃娃的下落,也没有发现嘉尔曼的蛛丝马迹,于是我只好买点东西,准备打道回巢,正当夕阳西下,我在街上溜步时,突然听见一个女人从窗口探头叫我:

  “卖橘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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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比伦塔,典出《圣经》。巴比伦居民想造通天塔,上帝大怒,为惩罚他们,使造塔的人各说一种语言,彼此无法交流信息,造塔工程只好半途而废。

  我抬头一看,在一个阳台上,嘉尔曼双肘依栏,同一个红装军官在一起,军官佩戴金肩章,头发卷曲,一副豪绅派头。她也衣装华丽,名贵披肩,黄金梳子,浑身绸缎;好戏不改本!她性格丝毫未变,笑得好开心。英国人说着蹩脚的西班牙语叫我上去,说夫人想买橘子;嘉尔曼也用巴斯克语对我说:

  “上来,不要大惊小怪。”

  在她看来,的确没有什么值得我大惊小怪的。我终于又找到了她,但我不知道是更高兴还是更伤心。门口站立着一个高大的英国仆人,扑了头粉,他把我引进一间富丽堂皇的沙龙。

  嘉尔曼当即用巴斯克语告诉我:“你不懂一句西班牙语,你不认识我。”

  然后,她转身对英国人说:“我说对了吧,我一下子就认出他是巴斯克人;你听说话多古怪。他样子多笨,是不是?简直像食品库房里一只受惊的猫。”

  “可你呢,”我用家乡话对她说,“你像一个不要脸的淫妇,我真想当着你的情郎面,在你的脸上划几刀。”

  “我的情郎!瞧,就你独具慧眼?哦,你妒嫉这个白痴啦?你比灯街良宵前还要傻。你这笨蛋,难道你没看出来,我正在做埃及的买卖,而且做得红红火火吗?这幢房子是我的,大螯虾的金币就要归我所有;我牵着他的鼻子走,我要把他带到一个永远出不来的地方去。”

  “可我,”我对她说,“假如你还这样做埃及生意,我自有办法叫你下不为例。”

  “啊!唷唷!你是我的罗姆,敢对我发号施令?独眼龙觉得好,与你何干?唯有你可以称得上我的情郎,难道你还不满足?”

  “他说什么?”英国人问。

  “他说他渴了,想喝一口,”嘉尔曼回答。说着,倒在沙发上,为自己的翻译杰作放声大笑起来。

  先生,当这个姑娘笑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同她讲理。大家跟着她笑。这高个子英国人也笑了,傻呵呵的,叫人给我端来饮料。

  我正喝着,嘉尔曼对我说:“你看他手上那戒指;如果你要,我把它送给你。”

  我回答说:“我可以送一个指头,也要把你的大富翁抓进山里去,每个人手里拿一根马基拉。”

  英国人听到马基拉,连忙问:“马基拉,这是什么意思?”“马基拉嘛,”嘉尔曼说,老是笑,“这是一种橘子。管橘子叫马基拉,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他说,他想请你吃马基拉。”

  “是吗?”英国人说。“太好了!明天再送一点马基拉来。”

  我们正在说话,仆人进来请吃晚饭。于是英国人起身,给了我一块钱,伸胳膊让嘉尔曼搀着,好像他自己不会走路似的。

  嘉尔曼老是笑,对我说:“小子,我不能请你吃饭;但明天,你一听到阅兵的鼓点,你就带着橘子来这儿。你就可以找到一间卧室,摆设比灯街强多了,到那时,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原来的小嘉尔曼。然后再谈埃及的生意。”

  我无言以对,下到街上,英国人还在喊:“明天带马基拉来!”只听见嘉尔曼又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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