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缪塞 > 一个世纪儿的忏悔 | 上页 下页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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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立即引起一片骚动喧哗。在夜宴又继续了一个多小时的过程中;这喧闹声始终没有停息,直至席终人散。在这份喧闹之中,你无法分辨得出是笑声、歌声还是喊叫声。 “您对此有何感想?”德热奈问我。我回答他说:“我什么也没想。我只是堵上耳朵,睁眼看着。” 在这纵酒狂欢之中,美丽的玛尔科一语不发,也不饮酒,只是用探着的胳膊支着脑袋,静静地呆着,任由自己懒散地闲思瞎想。她好像既不惊奇也不激动。“‘您不想像他们一样地玩闹吗?您刚才给我斟了塞浦路斯美酒,难道您就不想也尝一尝吗?”我一边说,一边给她倒了满满一大杯。她慢慢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放回桌上,又恢复她那心不在焉的架势。 我越是观察这个玛尔科,就越是觉得她特别。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对什么也并不觉得讨厌。似乎让她生气同让她高兴一样地困难。人家要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但她绝不采取主动。这使我联想起那个永息的精灵,我在寻思,如果那尊苍白的雕塑变成梦游者的话,它就会同这个玛尔科一模一样。 “你心地善良还是凶狠?”我问她道,“你忧伤还是快活?你爱过吗?你希望人家爱你吗?你喜爱金钱、欢乐什么的吗?你喜爱骏马、乡野、舞会吗?你喜欢谁?你在幻想些什么?”对所有这些问题,她只是淡淡地一笑,那是一种既无欢乐又无痛苦的微笑,那意思是在说:“那又有何妨?”仅此而已。 我把嘴唇贴近她的香唇,她回了我一个毫不在意的、无精打来的吻,宛如她本人一样,然后,便用手帕擦了擦嘴。‘玛尔科,”我对她说道,“谁要是爱上你准会倒霉的!” 她低下那双黑眼睛看了看我,然后,抬起头来仰望天空,翘起一只指头,做出那种无法模仿的意大利手势,轻缓地说出了她的祖国女性所说的那句空泛的词语:“也许!” 这时候,饭后甜食送上来了。好些宾客起身离席,有的在抽烟,另一些人开始赌博,只有少部分宾客仍坐在席上未走。一些女子在跳舞,另一些女人在闭目养神。乐队又奏起了乐曲。烛光黯淡了,仆人们又给换上了新的蜡烛。这时,我想起了佩特罗纳的夜宴,当主人们周围的烛光熄灭了的时候,奴隶们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偷窃银餐具。众人各行其事,但歌声始终没有停止。有三个英国人,满脸阴郁——欧洲大陆正是治这种病的医院——旁若无人地在继续他们那来自泽国的最凄厉的叙事歌曲。 我对玛尔科说:“来,咱们走吧!”她站起身来,挽起我的胳膊。德热奈冲我喊道:“明天见!”然后,我和玛尔科便走出了大厅。 快到玛尔科的住处时,我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对这样的一个女人一点把握也没有。她既无欲念又无厌恶,我发觉我的手在这个毫无反应的尤物身旁颤抖的时候,真不知该如何办是好。 她的闺房如同其人一样,既黯谈又肉感。一盏大理石雕饰的灯半明半暗地照亮着这个房间。扶手椅和沙发同床一样地柔软,我认为这全都是用羽绒和丝绸制作的。走进房来的时候,一股强烈的土耳其香锭的香味扑鼻而来,那不是这里大街上卖的香,而是君士坦丁堡的那种最撩人最危险的香料。她按了一下铃,一个女仆走了进来。她没跟我招呼一声便同那女仆走进放床的凹室。不一会儿,我便看见她躺在了床上,用肘支着身子,仍旧是一副惯常的情倦的神态。 我站在那儿,看着她。真是怪事!我越是看她,越是觉得她美,越是觉得被她撩起的那份欲念在消散。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魁力在起作用。她沉默不语、纹丝不动,把我给震慑住了。我仿照她的样子,躺在她凹室床对面的沙发上,如死一般的寒气袭进我的心灵。 在动脉里流淌的血液是一种奇特的时钟,你只有在夜里才能感觉到这钟的响动。此时此刻,人被外界的事物撇开,重又回到自身的本来状态,你感到自己活着。尽管我既疲乏又忧伤,但我却无法合眼。玛尔科的眼睛在凝视着我。我俩默默地,可以说是在定睛看着对方。 “您在干什么呢?”她终于开口说道,“您不到我身边来?” “哪能不来,”我回答她说,“您真美呀!” 只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宛如一声悲鸣:玛尔科的了根竖琴弦刚刚松弛了。听到这个声音,我便扭过头去,只见一抹朝霞爬上了窗扉。 我站起身来,拉开了窗帘,一股强光射进屋来。我走近一扇窗户,驻足片刻。天空湛蓝,太阳高悬,万里无云。 “您还来不来呀?”玛尔科又在叫我。 我示意她稍等片刻。她为了谨慎起见,挑选了这个远离市中心的街区。也许她在别处还有一处住所,因为她有时候要接待客人。她情人的朋友们常来她家看她,所以我俩现在呆的这个房间想必只是一种偷情的香巢。这屋朝向卢森堡公园,公园的美景远远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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