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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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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能说呢?我只知道我自己,被赶出来的时候干了什么,现在干什么。我只知道另外有些男人干了什么。我们发现在旧文明的废墟上有机会可以利用,于是我们就充分利用这个机会。有的光明磊落,有的见不得人,现在我们还尽可能利用这个机会。艾希礼之流在这个世界上也有同样的机会,却不加以利用。他们就是不会想办法,思嘉。而只有会想办法的人才有资格活下去。" 瑞德说了些什么,思嘉几乎没有听进去,因为瑞德开始讲话时她回想起来的一些模糊印象。现在清楚了,她记得那天冷风吹过塔拉的果园,艾希礼面对着她,站在一堆准备做栏杆的木棍旁,两眼望着远处,他说……他说什么了?他得到一个很滑稽的外国名字,听起来像是异教徒的语言,他还谈到了世界的末日,当时她不理解他的意思,现在她明白了,感到非常吃惊,同时也有一种疲倦。不适的感觉。 "哎,艾希礼说过……" "他说过什么?" "在塔拉的时候,他有一天谈到……谈到诸神的末日,谈到世界的末日,以及诸如类的傻话。" "啊,Gotterdammerung!"瑞德的眼神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还说什么?" "唉,记不清了,我当时也没注意听。噢,对了,他还说过什么强者通过,弱者被淘汰。""这么说,他是清楚的。这他就更难以忍受了。他们大部分人不清楚,也永远弄不清楚。他们一辈子都弄不明白,失去的幻影消失到哪里去了,他们只好默默地忍受着一切,既感到高傲,又感到无能为力,但艾希礼和他们不同,他是清楚的,他知道自己已被淘汰了。" "不对,他没有被淘汰!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他被淘汰。" 瑞德静静地看着思嘉,他那棕色的脸膛是舒展的。 "思嘉。你是怎么取得他的同意,到亚特兰大来为你经营这个木材厂的?当时他有没有极力推辞?" 思嘉马上想起父亲葬礼之后她和艾希礼谈话的情景,但随即置之脑后。 "当然没有,"他显得很生气的样子回答道,"我对他说我需要他帮忙,因为当时我信不过经管木材的那个家伙,弗兰克自己又忙得顾不上帮我,而且我也快要……快要生这个小爱拉了。他是很愿意来给我帮忙的。" "拿做母亲当借口可真是个不错的理由!原来你是这样说服他的。现在你把这个可怜虫放到你需要他的地方,并用他的责任心把他拴住,和用链子把你那些犯人拴住是没有区别的。我祝你们二人幸福。不过刚才一开始我就说了,今后不管你耍什么见不得人的鬼把戏,也别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女人。" 思嘉既生气,又失望,非常难过。她已经盘算了很久,想再向瑞德借钱在城里买一块地,再开一家木材厂。 "我用不着你的钱。"她说。"我靠约翰尼。加勒格尔那个厂,赚了很多钱,因为现在不用自由的黑人了。我还有作抵押的钱,而且我们的店做黑人生意,也很赚钱。" "是啊,我听说了!你可真聪明,专门找那些生活没有着落的人,孤儿寡妇,愚昧无知的人,从他们身上捞钱。思嘉,你要是非捞不可,为什么不去找那些有钱有势的人,而非找这些软弱的穷人呢?自从罗宾汉到现在,劫富济贫才是最高尚的行为!" "那是因为穷人的钱好捞得多,而且捞起来也安全得多……姑且就用说你的这个"捞"字吧"思嘉直截了当地说。 他悄悄地笑起来,连肩膀都抖动了。 "思嘉,你是一个很坦率的流氓!" 流氓!这话也能使她伤心,真有意思。她激动地对自己说,我可不是流氓啊。至少她并不想去当流氓。她想当一个有地位的上等人。她突然回想起很多年前的情况,仿佛看见母亲在走来走去,层层的裙子沙沙作响,随身的香囊散发着清香,两只小手不知疲倦地为别人操劳,赢得了人们的爱戴。尊敬和怀念。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然感到非常难受。 "你要是存心折磨我,那全是白费功夫,"她说,脸上显得有些疲倦。"我知道我近来已放松应有的谨慎,也不像小时候的教育要求的那样宽厚。和气。可是,瑞德,我也是没有办法呀。的确是没办法。不这样做又怎么办呢?那个北方佬闯进塔拉的时候,我要是手软一点,会怎么样呢?我和韦德,整个塔拉,我们所有的人,会有什么结果呢?我当时是应该……不过现在我连想也不愿意想了。还有乔斯。威尔克森来抢占房子的时候,我要是宽宏。谨慎又会怎么样呢?我们大家现在住到哪里去呢?还有我当时要是天真。顺从而没有盯着弗兰克去解决那倒霉的债务税金,我们就会……唉,不要说了。也许我是个流氓,瑞德,但我不会永远愿意当流氓的。可是这些年来,甚至现在,不这样又怎么办呢?我有什么别的出路呢?我觉得仿佛是在风暴中划一只装载很满的船,勉强保持在水面上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哪里还顾得上那些无关要紧的东西,那些放弃也并不可惜的东西,比如仪态端庄,以及……以及如此类型的东西,我非常害怕船会沉下去,就把看起来最不重要的东西全扔掉了。" "自尊心。体面。真诚。纯洁。宽厚,"他和颜悦色地一一列举。"思嘉,你做得很对呀!船要沉的时候,这些东西是重要的,可是看一看你周围的朋友吧,他们或者把船安全地划到岸边,使货物完好无损,或者宁愿仪容整齐地全船覆没。" "他们是一群大傻瓜,"她怒气冲冲地说。"此一时彼一时嘛,等我有了很多钱,我也会像说的那样好好地去做人,我会做一个老实忠厚的人。到时候我就做得起老实人了。" "现在你也做得起……但是你并不愿意去做。落水后的货物是难以打捞上来的即使打捞上来,也往往损坏得面目全非,无法恢复原状了。恐怕等你认为有能力把你扔掉的体面。纯洁与宽厚打捞上来的时候,你会发现它们已经在海里起了很大变化,但我想并没有变得充实,变得新奇……" 他突然站起来,拿起帽子。 "你要走吗?" "是的。你不觉得松了一口气吗?你要是还有良心的话,我走以后,你就好好扪心自问自己的良心吧。"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看孩子,伸出一个手指让孩子来抓。 "我想弗兰克一定美得很吧?" "当然了,当然。" "我想他一定为孩子作了很多按排?" "哎呀,你难道不知道男人对孩子总是胡思乱想。" "那就告诉他,"瑞德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告诉他如果他想实现他对孩子的那些安排,他就最好晚上多待在家里,而不要像现在这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告诉他待在家里。" "你这个坏蛋!你怎么敢说可怜的弗兰克会……" "哎呀,我的天啊!"瑞德放声大笑起来。"我不是说他去玩儿女人去了!弗兰克!啊,我的天啊!" 他一边笑着,一边走下台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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