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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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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又开始小跑了,得坐下来。这时玛里奥感到一种突然迫切和隐秘的需要,想对德·帕拉东先生表示亲切,于是留意对他讨好、对他照料。这位父亲几乎和他女儿一样喜欢听人恭维,他听任他人蛊惑,不久就笑逐颜开。 最后大家到了堤岸,于是全都朝耸立在这条直道终点沙滩上的圣·米歇尔山跑过去。朋托尔松河从路堤的左坡流过,在右边,原来长满了车夫叫做“海马齿”小草的牧场,已经让位给浸透了海水、还在渗水的沙丘。 在蓝天上高耸的建筑物越变越大,衬着苍穹,现在清晰地勾绘出了它的细部:它的钟楼和塔楼顶部,还有竖满妖魔脊饰、鬼脸花檐的修道院屋顶,这些装饰是我们的先辈按着他们充满了恐惧的信仰添加到哥特式的圣殿顶上的。 到饭店的时候将近一点钟了,那儿的午餐早已经订好了,可是为了谨慎,那位女老板根本没有将饭做好,还得等上一阵。因此上桌的时候已经很晚,大家很饿。香槟酒马上使所有的人都轻松愉快起来。 人人都觉得满意。而有两颗心则觉得幸福已将来临,快到吃甜点时了,这时酒提起的兴奋和闲聊的愉快已经使这些人身上显示了我们在美餐后兴起的生活幸福感,使我们处于样样赞成、样样接受的心态下。玛里奥问道: “你们愿意我们在这儿一直等到明天吗?在这儿看月光准会美极了,而今晚如果能在这儿再一同进餐,那更叫人高兴!” 德·比尔娜夫人立刻表示接受;两位男客也同意了,只有瓦沙西夫人犹豫,由于她的小儿子住在家里,可是她的丈夫叫她放心,提醒她说她也常常这样不在家里。他当场还写了一封快信专递给女管家。他受了捧,觉得安德烈·玛里奥很讨人喜欢,因为他赞成修那条堤坎,而且认为实际上对圣·米歇尔山的有害影响比常说的要小得多。 吃过饭,他们就去参观那座纪念性建筑物。大家取道城根脚下。这个镇是一群中世纪的房屋,一阶一阶排列在巨大的花岗岩丘上,顶上就是修道院。镇和沙滩用一道有雉堞的城墙隔开。城墙围着这座老城向上修,有弯、有角、有平台、有哨塔,奇特之点叫人目不暇接,每个区段都向着无垠的天边展开一个新的领域。大家都不说话,吃过了这顿长长的午餐后有点儿喘不过气来,而且不管是初到或者重游都对这座令人惊奇的庞大建筑赞叹不已。 在他们上面,就是说在天空里是一群由不可思议的带花岗石花饰的尖塔、由跨架在塔与塔之间的拱桥交织组成的一个综合体,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绣在蓝天缺隙上的硕大的建筑花边,从花边上涌出来,或者毋宁说正从檐槽口冲出了一队仿佛想乘风飞去的兽脸凶神大军。在修道院和大海之间的北面山腹,有一道近乎陡直的荒坡,因为长满了老树被人称作森林,它紧接着房屋的尽头,在黄色无际的沙洲上抹上了暗绿色的斑点。走在头里的德·比尔娜夫人和安德烈·玛里奥站了下来仔细观赏。她处在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一种陶醉心态里,思绪麻痹地倚在他的胳膊上。她轻飘飘地往上走,准备永远同着他一块儿往上走,朝着这座梦似的神殿,还有其他一切、一切。她愿意这条陡立的坡道永无尽头,因为她在这儿感受到了有生以来,从未曾有的心醉神迷。 她喃喃说: “天哪!这多美!” 他看着她回答说: “我只能想到您。” 她微微一笑,回答说: “虽然我不太懂诗,然而我觉得这儿太美,因此我真觉得十分感动。” 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爱您爱得如痴如狂。” 他感到他的胳膊上被轻轻地捏了一捏,于是他们又接着往前走。 一个看管员在寺院门口接待他们。他们从位置在两座宏伟的塔楼之间、通到看管大厅去的一座漂亮楼梯上去,接着从一个大厅走到另一个大厅,从一个院子走到另一个院子,从一个禁闭室走到另一个禁闭室,一边听,一边惊奇,对任何都神往、都赞叹。大柱子的地下香客殿①真是美丽壮观,在它的大柱子上承托了上面教堂的祭坛,奇观殿整个儿是座极其漂亮的中世纪宗教军事建筑杰作,这座高达三层气势逼人的高耸哥特式文物建筑,一层叠着一层。 ↑①圣·米歇尔寺院几经沧桑,路易十一及拿破仑时代曾用作监狱,故有禁闭室;地下香客殿的正式名称为Aquilon圣骨堂。↓ 后来他们走到了内院。在这片被世界上所有寺庙内院中绝无仅有的、最轻盈、优美动人的柱廊围起来的宽阔方院里,他们惊讶得只好驻足不走。沿着四条长廊,排列着顶端刻着精致柱冠的纤小柱子,顶着一圈由变化万千、不断翻新的哥特式花饰组成的装饰板,是朴实的艺术家们的简洁、优雅的幻想,是他们的梦和他们的沉思,被一斧一凿刻到了石头上。 米歇尔·德·比尔娜和安德烈挽着胳膊,缓缓地绕着寺院走,这时其余的人都有点儿疲乏,只站在大门口远远欣赏。 “天哪,我多么喜欢这里!”她停下脚步说。 他回答说: “我呀,我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我活在哪个世上,也不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我只感到您在我的身旁。” 于是她微笑着盯视着他,低声地叫了一声: “安德烈!” 他明白她已经倾心相与了。他们没有再多说话,重新又向前走。 在两座钟楼之间,有一座封闭的凌空拱桥,当走到桥里的镂空楼梯时,他们分了一会儿心;因为走在这楼梯上面,人就像在云霄里;而走到狂人道时,他们更是大吃一惊:那是一条叫人头晕目眩的花岗岩小道,它没有栏杆,绕着塔的最高处环绕一周。 “能走过去吗?”她问道。 “这是不允许的。”导游说。 她拿出了二十个法郎,这个人犹豫了。可是全家在下临深渊、前视漠野的情况下都已经觉得头晕眼花,都反对这种冒险行动。 她问玛里奥说: “您是不是很想去,您?” 他笑起来说: “我走过比这还难走的通道。” 于是,不再管别的人,他们走了。 他先走到窄窄的挑檐口,紧边上就是深渊。她跟着他,沿着墙边溜,眼瞅上,免得看到在他们下面张着的大洞,她现在心里发慌,怕得快晕过去,抓紧了他伸给她的手;可是她感到了他的坚强、不畏缩、头上脚下都很稳,于是她害怕之余,又高兴之极地想:“确实,这是个男子汉。”这儿上下左右只有他俩,她和他,和海鸟一样高。他们俯视着天际,看那些白翅膀的鸟儿正在不停地忽忽翱翔,用它们黄色小眼睛搜索着下界。 玛里奥觉得她在发抖,问道: “您晕吗?” 她柔声回答说: “有点儿,可是和您在一起,我什么也不伯。” 于是,他走到了她身边,用一只胳膊搂着腰扶住她,这一出色的帮助使她感到彻底定了心,甚至抬起头来朝远处眺望。 他几乎抱住了她。她也听任这样,高兴有这坚强的力量保护她邀游天空,感谢他,女人浪漫式的感谢,谢谢他没有用些吻来玷污了鸥鸟式的漫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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