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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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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好像也是十分满意,尤其高兴回了巴黎,因为三周来在诺尔曼地的生活并不愉快。 这两个男人坐在一张画室角落里的长沙发上,上面是一张东方绸的顶盖,于是带着同情的神气重新拉着手,又重握在一起。 “伯爵夫人呢?”贝尔坦问道,“她怎样?” “啊!不太好。她太过伤心了。太动情了,而且恢复得很慢。我得老实说,她有点叫我不放心。” “可是她为什么不回来?” “我一点不明白。我没有办法叫她决心回这儿来。” “她整天干什么?” “我的天,她哭,她想她妈妈。这样对她不好。我很希望她换换气氛,离开这个过去了的地方,您明白吗?” “那么安耐特呢?” “啊!她呀,一朵盛开的花。” 奥利维埃露出了愉快的微笑。他仍问道: “她也很痛苦过吗?” “啊!很多,很多,可是您知道,十八岁时的痛苦是不会长的。” 静默了一会儿,纪叶罗阿说: “我们上哪儿吃饭去,亲爱的?我很需要解解馋,我,听听喧闹,看看人来人往。” “好哇,这季节,我想大使餐厅的咖啡合适。” 于是他们走了,互相挽着胳膊朝香谢里走去。纪叶罗阿怀着巴黎人外出后回来时的惊奇激动,这些人每次离开后回来总觉得巴黎又更新了而且像是什么新鲜事都会碰到。他向画家问个不停,问人家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而奥利维埃漠不关心地回答了他,这种淡然反映了他对孤独的十分厌倦。他转而谈关于隆西爱。他想设法从这个人挖出情况,围绕他采集到近乎原话的某些内容,这些应当是他刚见过的人委托转告的,应当是离别时她内心微妙的心情流露;而这些话在他心里留存了几小时以后,就又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夏夜的天沉重地压在城市上和通衢大道上。在大道的叶荫下开始断断续续传出了露天音乐会的轻快旋律。这两个汉子坐在大使餐厅的咖啡座阳台上,看着下面围起来一直通到小剧场的坐席,这一段场地里的椅凳都还空着。到小剧场那头,那些歌女正在灯光和日光交混中,炫示她们的打扮和粉红色的皮肤。油炸的味道,酱汁的味道,热的大众菜的味道在人们难以觉察到的荡漾在栗树间的微风中飘浮。当有个后面跟着个穿黑衣服男人的女人走过,去找她预定的座位时,她会沿着道儿散播出她身上和裙袍上清新醉人的香味。 纪叶罗阿容光焕发,喃喃地说: “唉!我喜欢这里胜似乡间。” “可是我,”贝尔坦回答道,“我喜欢那里胜似此间。” “哪里会!” “真的,今年夏天我觉得巴黎叫人厌恶!” “唉!亲爱的,巴黎永远是巴黎。” 这位参议员好像是处在高高兴兴的日子里,处于使那种严肃人干傻事的轻浮动荡的日子里。他看着邻桌上两个轻佻女人正和三个过度俨然的瘦青年一块儿吃饭;于是他偷偷地问贝尔坦有关那些出名的红妓女的事,这些是他天天听人提到过名字的。后来他嘀嘀咕咕地用不胜遗憾的调子说: “您有福气保持光杆身分,您。您可以做,也可以看到许多事。” 可是这位画家大声嚷嚷起来,像所有被一个念头纠缠住了的人那样,把纪叶罗阿当作可以信托他的悲哀和孤单感的人。当他彻底倾诉的时候,他来来回回叨咕他的忧郁。在吐完心中苦水的念头推动下,他坦率地述说他多么需要一个女人的爱情,并且还在他身边嘀嘀咕咕。于是轮到伯爵承认结婚是有好处的,恢复了他在议会里的辩才,宣扬他个人生活的舒适,把伯爵夫人大大夸了一阵,对此奥利维埃不断点头表示认真同意。 他一方面高兴听到谈她,却又嫉妒纪叶罗阿能作为责任来颂扬的亲密福气,最后画家以低声的衷心的认可来结束说: “是的,您真是有运气,您!” 这位受了捧的参议员承认了这点,接着说: “我很盼她早点回来;真的,这会儿她让我牵挂。瞧!既然您厌烦巴黎,您该会隆西爱带她回来。她会听您的话的,因为您是她最好的朋友;至于一个丈夫……您知道。” 高兴极了的奥利维埃回答说: “真是,我想这再好不过,我。然而……您以为看到我这样去会不会让她不高兴?” “不,决不会,去吧,我的朋友……” “那我就同意了。我乘明天一点的火车。要不要送个电报去?” “不,我负责。我会会事先通知,这样您会在站上碰到一辆车。” 于是他们吃完了午饭,又上了马路。可是刚过了半小时光景,这位伯爵借口他有一件忘得干干净净的急事,突然离开了画家。 伯爵夫人和她的女儿穿着黑绉纱衣服,刚在隆西爱的大厅里对面坐下预备吃早饭。成排挂在墙上的是金漆已经剥落的镜框,里面是纪叶罗阿上辈人的写实画像:这一个披着甲胄,另一个穿着男式齐膝的紧身外衣①,这一个打扮成法兰西近卫军军官,那一个是王朝复辟②的上校。两个仆人脚步轻轻地开始服侍两位不言不语的女主人进餐。成群绕着悬在桌子中间的水晶挂灯飞的那些苍蝇成了一朵由小黑点组成的云,嗡嗡地围着桌子转。 ①十七世纪时的时髦服装,以紧身、燕尾、套袖为特征。 ②指1814年至1830年的路易十八,查尔十世的布尔朋家族复辟时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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