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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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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间或地纪叶罗阿夫人不带孩子而单独来了。在这些日子里,大家就几乎不工作,而是谈得更深。 有天下午她来迟了。天气很冷,这是二月末的时分。和近来每当她要来时一样,奥利维埃早早就回到了画室,因为他总盼她能早些来。在等她的时候,他反反复复地踱来踱去,抽着烟。八天以来,他一直为自己提出过百十次的问题感到吃惊,他自问道:“我是在单恋吗?”他对此一无所知,他还不曾真正爱过。他有过一些十分热烈的随想曲,也有些较长时期的,但从没有看作爱情。这回他对自己感到的觉得吃惊。 他爱她吗?他肯定对她几乎不抱欲望,也没有考虑过占有的可能。在此以前,每当一个女人使他喜欢的时候,欲求也就随之涌生,使他向她伸出双手如同去摘一个果实;他的内心深处从不会因为她来不来而搅得焦虑不安。 对当前这一位,在他心中几乎不曾兴起过欲望,好像是蜷伏了起来,躲在一个更有权威的感情后面,还是模糊隐约的,几乎还没有觉醒。奥利维埃曾相信爱情的开端是梦幻,是富有诗意的热情。相反的,他现在的体验像是出自一种无法描述的感情,而且是实质性的多于精神上的。他焦急不宁,动荡不安,好像忽然之间染上了一种病。然而,这种感染他思绪的心血沸腾,并没有混杂任何痛苦。他不是不知道这种烦恼来自纪叶罗阿夫人,对她离去的思念,对她来临的期待。他没有感到一种将自己生命整个儿向她献出去的冲动;但是她在离开的时候给他留下了一点什么东西,某种难以捉摸的,不可言喻的东西。什么呢?是爱情吗?现在,他深入到内心深处反省以求弄清,以求弄懂。他发现她是动人的,但是她不符合他盲目的愿望中曾创造过的理想女人。不论谁萌生爱情时都预想过会使他动心的那位女人的精神特征和天赋的外表;而纪叶罗阿夫人虽然使他喜爱不尽,但对他不像是那一位。 可是为什么她使他受到如此不同的,无止无休的烦恼,比其他的女人都甚? 他是不是陷进了他久已嗅出来,并且理解了的,她那用卖悄张开的罗网?并且上了她的手法的当,他受了那种女人因求欢的意向而产生的特殊魅力的影响? 他走走,坐下,又站起来,点燃香烟又立刻扔了;他不时地看他挂钟上的指针,它老是慢慢的用不变的速度走向平常约定的时刻。 已经有好几次他打不定主意,是不是该用手指一下子揭开凸在那两根转动的金指针上的玻璃,用手指尖将那根长针拨到它老懒懒地走不到的数字上去。 他觉得好像这样就可以使门打开,用这个诡计让自己在等待着的人上当,催她到这儿来。而后他又禁不住晒笑自己这种固执的,非理性的稚气。 他终于追问自己:“我能成为她的情人吗?”这个想法对他显得奇怪,没有实现的可能,由于她可能引起他生活中的种种复杂因素,这几乎是不可能追求的。 然而这个女人使他十分喜爱,于是他结论说:“毫无疑义,我是处于一种可笑状态哩。” 摆钟敲点了,打点的声音使他颤抖,对他神经的震撼比对精神上的更厉害。他等得这样焦躁,以致迟到的时间在按一秒一秒计算。她经常是准时的;照讲用不着十分钟,就会看见她进来。在等这十分钟过去时,他坐立不安,几乎达到感觉痛苦的程度;接着又气愤她使自己耽误了时间;再后来他突然觉察到如果她不来,他会十分痛苦。怎么办呢?等她!——不——他该出去,这样,她万一来得很晚时,她就会发现画室里空了。 他该走,但什么时候呢?他给她留下多大的余地呢?是不是还是留下更好,并用几个有礼而冷冰冰的字使她懂得他并不是属于有些人设想的那类人?而要是她不来呢?那么他会收到一封急件,一张短简,等来一个仆役或者一个信使?要是她不来,他该怎么办?这是一天光阴的损失,他无法工作。那么?……那么我要去打听她的消息,因为我需要看到她。 这是真的,他需要看到她,一种深刻的,迫切的,放不下的需要。这是什么?出自爱情?但是在他思想里没有感到,也没兴奋,在感官里也没激动,在灵魂里也没有幻想;但同时确实感到假使这天她不来,他将十分痛苦。 小住宅的楼梯上回荡起了街铃的声音。于是奥利维埃·贝尔坦立时感到自己有点儿气急,而后变得那么高兴;他就地转了一圈,将香烟扔掉。 她进来了,她只有一个人。 他立刻变得大胆起来。 “您知道今天等您的时候,我问我自己什么了吗?” “真不,我不知道。” “我问我自己,我是不是爱上了您。” “爱上了我?您发痴了!” 但她在微笑,而她的微笑在说:“这真好,我真十分高兴。” 她又说: “得啦,您不是实在话;您为什么开这个玩笑?” 他回答道: “相反的,我真很认真。我不是向您肯定说我已经爱您,但是,问我自己,我是不是正在处在那种过程中。” “什么使您这样想的呢?” “是您不在时我的情绪不安,您来时我感到的高兴。” 她坐下说: “啊!不要为这点小事弄得您这么不宁,只要您睡得好,吃的胃口好,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笑起来说: “假使我吃不下,睡不安呢?” “告诉我。” “那么?” “我会让您太平痊愈。” “那真感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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