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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说到这另一个女人,即德·马莱尔夫人,在这一年的夏天,他对她的爱却越来越深了。杜·洛瓦常叫她“我的淘气鬼”。不言而喻,他喜欢的是她。由于他们都是玩世不恭的风流人儿和在社交场中追欢买笑的浪荡男女,两人的性情是如此相投,连他们自己也未想到,他们竟与街头那些生活放荡之徒毫无二致。

  因此整个夏天,他们是在卿卿我我的热恋中度过的,常常像两个寻欢作乐的大学生,特意偷偷离开家,跑到阿让特伊、布吉瓦尔、麦松和普瓦西去共进午餐或晚餐,并久久地在河上泛舟,采摘岸边的花草。德·马莱尔夫人所瞩目的是塞纳河炸鱼、白葡萄酒烩肉和洋葱烧鱼,以及酒肆门前的凉棚和艄公喊出的号子。杜·洛瓦则喜欢在大晴天同她一起坐在郊区列车的顶层上,说说笑笑,饱览巴黎郊外的景色,虽然市民们在这里建的一幢幢别墅大都十分简陋,并无多少魅人之处。

  有的时候,杜·洛瓦不得不赶回城里,去瓦尔特夫人家吃晚饭。他此时对死死缠着他的老东西真是恨得咬牙切齿,一心惦念着刚刚和他分手的德·马莱尔夫人,因为在河边的草丛里,这年轻的女人已使他的欲望得到满足,他的心已被她完全占据。

  现在,他以为自己已终于大体摆脱老东西的纠缠,因为他已非常明确,甚至直截了当地向她表明,他不想让他们之间的关系继续下去了。不想一走进报馆,竟又收到了她的快信,要他下午两点去君士坦丁堡街相见。

  他一边走一边将信又读了一遍,只写上面写道:“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你,事情至关重要。请于午后两点在君士坦丁堡街等我。我这回可要给你帮个大忙。你至死不渝的朋友——维吉妮。”

  “老东西今天又要见我,”杜·洛瓦在心里嘀咕道,“不知为的是什么?我敢打赌,除了没完没了地向我唠叨,她是怎样地爱我,一定又是什么话也没有。不过她在信中谈到事情至关重要,又说要给我帮个大忙,这或许是真的,因此须看看再说,问题是,克洛蒂尔德四点就到,我无论如何得在三点之前把老东西打发走。唉!这两个女人可真烦人,但愿她们不要碰在一起!”

  他不由地想起自己的妻子。实在说来,也只有她从未给他带来任何烦恼。她有自己的生活,似乎也很爱他,这在他们共度良宵时表现得尤其明显。总之,她平素的生活有条不紊,几乎一成不变,决不许人轻易打乱。

  这样,杜·洛瓦迈着缓慢的步伐,向他那用作同女人幽会的住所走了过去,心里对老东西恨得什么似的:

  “哼,她这次要是什么事儿也没有,看我会怎样对待她!我可不会像康布罗纳①那样温文尔雅。相反,作为第一步,我将对她说,从今之后再也不会跨进她家的门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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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康布罗纳(一七七○—一八四二),拿破仑时代著名将领。

  他于是走进房内,等待瓦尔特夫人的到来。

  她几乎立刻就来了,一见到他便说道:

  “啊!看来你收到我的信了,真是太好了。”

  杜·洛瓦没好气地答道:

  “是的,信送到报馆时,我正要去众议院。你今天找我来,又有什么事?”

  为了亲吻他,她已摘去头上的面纱,像一条被打怕的狗,一副胆怯而又温顺的样子,向他走了过去,一边说道:

  “你对我为何这样狠?……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不想想,这样做会给我造成多大的痛苦?”

  “收起你那一套!”杜·洛瓦向她嘟哝道。

  瓦尔特夫人紧挨着他站着,只要他微微一笑,或做个什么手势,便会立即投入他的怀抱。

  “我原是一个多么规矩而又幸福的女人,”她又说道,“不想被你勾引而误入歧途,今天你竟又这样对我。你当初在教堂里是怎样对我说来着,后来又怎样硬把我拉到这间房里,你总还没有忘记吧?可是现在,你一见到我,竟是这样一副样子,这样一种腔调!上帝!上帝!你对我为何如此凶狠?”

  杜·洛瓦跺了跺脚,变得更加声色俱厉了:

  “别说了,你这些话我实在听够了。一见到你,就是这没完没了的唠叨。好像我当初追求你时,你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完全是个天使。不,亲爱的,事实不容否认,你当时并不是一名无知无识的幼女,因此根本谈不上拐骗。你是作为一个成年妇女,投入我的怀抱的。对此,我一直深深地铭感于怀,但我总不能就这样一辈子围着你转。你有丈夫,我也有妻子,都是有家的人,再也不能胡闹了。是的,我们曾相爱过,不过时间短暂,无人知晓,现在该结束了。”

  “啊!”瓦尔特夫人说道,“瞧瞧你这些话是多么地狠毒,多么地龌龊,多么地无情无义!是的,我当时已确实不再是冰清玉洁的少女,可是我从未爱过别人,从未失过身……”

  “这些我全知道,”杜·洛瓦打断她的话,“况且你已说过不下二十次了。不过你应知道,你当时已有两个孩子……因此已不是一名处女……”

  她惊愕不已,不由地倒退一步:

  “啊!乔治,你要这样想,那就太不像话了!……”

  与此同时,她双手按住胸口,喉间喘着粗气,眼看就要放声痛哭。

  杜·洛瓦见她的眼泪已经下来,顺手拿起放在壁炉上的帽子,向她说道:

  “既然你要哭,我就走了,再见。你今天让我来,原来是要我看这场表演!”

  她往前一步,拦住了他,同时从兜里抽出一块手绢,迅速擦了擦眼泪。神色已终于镇定下来,但说出的话语仍因气噎喉堵而断断续续:

  “不……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一个政治方面的消息……如果你愿意……可以趁此机会赚上五万法郎……甚至更多。”

  “什么?你说的是什么?”杜·洛瓦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

  “昨天晚上,我偶尔听了几句我丈夫和拉罗舍的谈话。再说,他们平时谈什么,倒也不怎么背着我。我只听我丈夫要拉罗舍对你保守秘密,因为怕你会把事情泄露出去。”

  杜·洛瓦已将帽子放在椅子上,神情十分紧张:

  “那么,他们说了什么呢?”

  “他们要占领摩洛哥。”

  “这是哪儿的话?我刚才还在拉罗舍家,同他一起吃了饭。

  内阁打算怎样做,他基本上都已对我讲了。”

  “不,亲爱的,他们骗了你。他们的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你坐下来说,”杜·洛瓦对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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