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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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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用夸张的语调大声说: “假使我们向你们请求宣告无罪的理由只是基于人道,只基于我们所申述的种种苦难,而诉求于自然善心;那我们就将向你们,你们这些作为父亲和男人的怜悯心呼吁;可是我们还有正义,我们将向你们历陈……” 皮埃尔瞧着这个原可以是他所有的寓所,被他兄弟的闹剧式表演激火了,同时决然判定他太愚蠢太缺乏才智。 罗朗太太打开了右边的一张门。她说: “这是卧室。” 为了布置这房子她费尽了一个母亲的全部爱思。 壁衣是用模仿诺曼第老式布的鲁昂提花布。一幅路易十五时代的画——由两只鸽子嘴对嘴衔着组成的一个椭圆框里,画的是一个牧人——赋予了墙、帷、床、椅子以一种文雅的风格和十分安详的乡村气息。 “啊!这真可爱!”一跨进这间房就变得比较严肃的罗塞米伊太太说。 “您喜欢它吗?”让问道。 “太喜欢了。” “您知道,这叫我太高兴了。” 他们一往情深信任地互相眼对眼看了一瞬。 然而她有点儿羞怯,在这间将成为她的喜房的房间里有点儿局促不安。进来时她曾注意到这张由罗朗太太选定的是张双人床。很大很可能,她曾预见到并且在盼着她儿子婚期将近。母亲的这种关怀使她高兴,像是在告诉她,这个家里,正在期待她的来临。 等全都进了大厅,让猛然打开了左边的门,于是大家看见了那间由三扇窗采光的圆形餐厅,装饰着三盏日本式灯。母子俩在这儿充分发挥了他们的全部想象力。房间里,到处是些竹器、怪形怪状的瓷人,圆形的瓷瓶、缀着金片的丝绸、缀着水滴似玻璃珠子的透明帘子和钉在墙上用来开这些幕布的扇子,加上一些屏幕、挂刀、面罩、用真羽毛做成的鹤,形形色色用瓷、木、纸、象牙、螺钿、紫铜做的小玩意儿;这本是一些最需要受过艺术教养、知道分寸手法来安排的东西,却因为由没有技艺的手和无知的目光来处理,给人以一种自命不凡、装腔作势的印象。然而这是大家最赞赏的。只有皮埃尔用略带辛辣的讽嘲保留了他的意见。他的弟弟为此感到了刺伤。 餐桌上水果堆成了宝塔形,糕点则竖得像庞大的建筑物。 大家一点不饿,不想吃,只吸那些果子的汁水,细口细口地啮那些糕点。又过了一个来小时,罗塞米伊太太请求退席。 说好了由罗朗老爹送她出门,并且当即陪她一起去。因为没有留女佣,罗朗太太准备用一个母亲的眼光,来检查一次这幢房屋,免得儿子缺什么东西。罗朗先生问道: “要回来接你吗?” 她犹豫了一下,而后回答说: “不,我的胖子,你睡罢,皮埃尔送我走。” 等他们走后,她吹熄了蜡烛,将糕点、糖和饮料收进了柜子,将钥匙交给了让;然后走到卧室里,铺好床,审查一下长颈瓶里是不是装满了清水,窗户有没有关好。 皮埃尔和让仍在小客厅里,后一位还在为对他的趣味气质的评价生气,前一位则越来越对看到他弟弟占了这房子而恼火。 两个人都坐着抽烟,没有说话。突然皮埃尔站起来说; “见鬼!这个寡妇今晚一副筋疲力竭的神气,对她这种人这些旅游结果好不了。” 让打心里突然冒起了一股忠厚人受欺凌的三丈怒火。 他缺少机灵劲儿,但他的感情太剧烈了,于是结结巴巴地说: “从现在起,我禁止你在谈到罗塞米伊太太的时候,称她做‘寡妇’。” 皮埃尔转身对着他,傲岸地说; “我想你是在命令我。你不会是突然疯了吧?” 让应声站起来说: “我没有变疯,可是我受够了你对我的态度。” 皮埃尔冷笑说: “对你的?是不是你把自己看成罗塞米伊太太的一部份?” “你该知道罗塞米伊太太将成为我的妻子。” 另一位笑得更厉害了: “哈,哈,真妙。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不该再叫她‘寡妇’了。可是你用一种可笑的方式向我宣布你的婚事。” “我禁止你再嘲笑……你听着……我禁止你这么嘲笑!” 让脸发白地走过去,声音发颤,为他所爱而且被他选中了的女人遭到的连续嘲讽激愤不堪。 可是皮埃尔也一下子火了。在他心里聚积下来、无法对付的愤怒、压抑住的积恨、若干时期以来强制住的对抗情绪和无声的绝望,都同时冒到了头上,像一股血流上涌,将他弄得晕头转向: “你敢?……你敢?……我命令你闭嘴,你听着,我命令你!” 被这凶猛姿态震住了的让,静了几秒钟,在怒火中烧的激荡心灵里找能够一直刺伤他哥哥的词和字。 他努力克制自己,力图能击中要害,他放慢了语调使它变得更尖刻,说: “好久以来我就知道你在妒忌我,从你开始说‘哪个寡妇’的那天起,因为你知道它使我不高兴。” 皮埃尔发出了一阵他常用的尖锐刺耳、使人讨厌的笑声: “哈!哈!我的老天爷!妒忌你!……我?……我?……我?……为着什么?……为着什么?……老天爷!……是你的外貌还是你的头脑?……” 可是让清晰地感到他击中了这人内心的创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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