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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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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他说: “有天早晨,你和一个大胡子的漂亮金发男人走过去,那是你的兄弟吗?” “是的,是我的兄弟。” “他可真是个特别漂亮的汉子。” “你这样看吗?” “是的,而且他有一副容易相处的神气。” 是什么奇怪的欲望使他对这个饭店的女佣说起让的遗产继承?为什么,当他在孤独的时候抛得远远的,怕引起他心里烦恼的念头,这刻却来到了唇边;而且他为什么让它往外流,像是他重新需要在什么人前面吐出充满了他心里的苦水? 他一边将两条腿叉起来,一边说; “他真是交上了好运,我这个弟弟则继承了两万法郎的年金。” 她睁圆了蓝色眼睛贪婪地问道: “哟!是谁留给了他这笔钱,他的祖母还是姑妈?” “不,我双亲的一个老朋友。” “就是个朋友?不可能!而且他什么也没有给你,你?” “不。我跟他很不熟。” 她想了一会儿,后来,在嘴唇上浮起了一种古怪的微笑。 “嘿!你的弟弟真运气,有这样一类的朋友!真的,难怪他这样不像你!” 他真不太清楚为什么想扇她一个嘴巴,他绷紧了嘴皮子问她: “你对这有什么想头?” 她装出一副傻乎乎的天真神气说: “我,没有什么。我意思说他比你运气好。” 他在桌上扔了二十个铜元走了。 他现在反复衡量这句话:“难怪他这样不像你。” 她想的是什么?她在这些话下隐藏的是什么意思?显然其中有些蹊跷,一种恶意,一种侮辱。是的,这个姑娘该是成为让是马雷夏尔的儿子。 对你母亲加以这种怀疑的想法,使他感情上的感受这样强烈,以致他停下来,看看四周,想找一个地方坐下。 看到前面另有一家咖啡馆,他走过去。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看到侍从过来时,他说:“来杯啤酒。” 皮埃尔的心在跳,皮肤在抽动。一下子将昨天马露斯科对他说的“这样影响不好”的话记起来了。“他是不是有同样的想法,和这个无耻的女人一样的怀疑?”他脑袋低下,对着啤酒杯看着白色泡沫冒起来又消失掉,于是他考虑这样又使人家能相信吗? 使心里产生那种可恶的怀疑的原因现在一条条显现出来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叫人气愤。一个没有后裔的老单身汉将他的产业留给他朋友的两个孩子是再简单自然不过的,但是他将整个儿给其中一个,这就叫人吃惊了,会唧唧哝哝,终于窃笑。他怎么会没有早想到这点,他的父亲怎么会没有感到,怎么他的母亲会猜不到?不,他们对这意外之财感到太幸运,以至没有触及这个想头。而且那些忠厚的人怎能想到这样一种耻辱? 可是社会上,这些邻居、商人、熟商店,所有认识他们的人会不会传播这种可恶的想法,以此谈笑,以此高兴,笑话他的父亲,蔑视他的母亲? 饭店里那个姑娘曾指出来,让是金黄头发而他的是深色,他们无论是面貌、步伐、身段和智慧都不相像。这些现在都会使所有的眼睛和所有的人产生强烈印象。当人们说到罗朗的一个儿子时,就会说:“哪一个?那个亲生的还是野的?” 他站起来决心去告诉弟弟,让他对这种威胁他们母亲荣誉的可怕危险采取对策。可是让怎么办呢?无疑最简单的是拒绝遗产,让它分给穷人,而只告诉朋友和知道这份遗赠的熟人,说遗嘱里有条款和条件是不能接受的,它将使让不是一个继承人而是一个受托人。 在回到父亲家里的路上,他想该单独和弟弟见面,这样能在他的父母亲前面一点不谈这个问题。 一到门口,他听到在客厅里谈话声和笑声响亮嘈杂,而且到他走进去时,他听到他父亲请来参加庆祝好消息的罗塞米伊太太和博西尔船长的声音。 他们拿来了苦艾酒和苦艾开胃,大家已经开始高高兴兴准备吃饭。博西尔船长是个小个儿,由于曾在海上打滚,已经变成了球似的,而他的各种想头好像也圆得没棱没角,又像醉了似的东扯西拉,整个儿像海边乱滚的卵石,笑的时候满嗓子卷舌头,认为人生美妙,万事都值得去干。 他和罗朗老爹碰杯。这时候,让又给太太们敬了两满杯酒。 罗塞米伊太太谢酒不喝,船长认识她故去不久的丈夫,这时嚷道: “喝吧,喝吧,太太,古话说‘好事成双’①,这意思就像我们俗话说的‘淡酒两杯总不妨’。我呀,你们瞧自从我停止出航以来,我是这样照顾自己的,每天饭前让自己滚上两三滚!喝过咖啡再加上前后颠一颠,这就是我晚上的大海狂澜了。相反的,我从不航行到暴风雨里去,从不,从不,因为我伯海上事故。” 被老远洋海员迎合了航海嗜好的罗朗开怀大笑,脸涨得通红,视觉被苦艾酒灌得糊涂了。他挺着庄老板的大肚子,那种整天坐着的男人的大软肚子;他们只剩了个大肚子,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像是从肚子里钻出来的,既没有大腿,也没有胸脯、胳膊、脖子。这些店老板坐在椅子上时成了一大堆。 博西尔相反,虽然又矮又胖,可是丰满得像个蛋,结实得像个球。 罗朗太太根本没有喝完她的第一杯,高兴得红光满面,眼睛发亮,看着他的儿子让。 现在他心里达到快活的高潮。这事办完了,已经签过字了,他有了两万法郎的年金。从他笑的样子,从他变得更嘹亮的说话声音,从他更干脆、更有把握看人的样子,都可以感到钱对人的份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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