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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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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近乎高声地喃喃说: “瞧它,而我们却在为了四个铜钱伤脑筋!” 突然,就在他旁边,在两道防波堤之间又宽又黑的深堑里,一个黑影,一个梦幻般的黑影滑过来。他弯身队在那座花岗石的短墙上,看见了一条船;没有一点人声,没有一点浪声,也没有一点桨声,凭它迎着大海微风张开的褐色高帆缓缓前进。 他想:“要是能在那船里生活,也许会十分安宁!”后来又朝前走了几步,他看到刚才那人坐在防波堤的端头上。 是个沉思者?情人?智者?幸运儿或者伤心人?他好奇地走过去想看看这个孤独者的形象,于是认出了是他弟弟。 “哟,是你,让?” “哟……皮埃尔……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来吸吸空气,你呢?” 让笑起来了: “我也是来吸吸空气。” 于是皮埃尔挨着弟弟坐下了。 “唉,美透了,是吗?” “真是。” 从他的声音里,他听出了让什么也没看见。他接着说: “我呢,当我走到这儿时,我真是想远走得着迷,跟着这些船走到天南地北。想想这些零星灯火来自世界各地,来自花儿盛开或者棕发姑娘成群的国家,来自那些有蜂鸟、有大象、有狮子在旷野里生活,由黑人国王统治的国家;对我们这些不再相信《白猫的故事》①和‘林中睡美人’的人,所有这些国家都是我们今天的童话。要是能得到机会到那儿去旅游,那真是妙极了;可是你瞧,得有钱,还得有许多……”他一下子住嘴了,想起他的弟弟现在有了这笔钱,不用烦恼,不用每天工作,自自由由,没有束缚,又幸福又快乐。他可以到他合意的任何地方去,找瑞典的金发姑娘,或者哈瓦那的棕发姑娘。 ①《白猫的故事》为奥尔诺夫人(1650-1705)1698年所写的童话。白猫实为美女受长法所变而成。 接着一个经常有的,不由自主的想法突然一下子冒出来了;他联想也不曾想,也止不住,改不了,就像一瞬之间另一个独立而强烈的心灵在他身上出现:“嘿!他太傻,他会去娶那个小女人罗塞米伊。” 他站起来,说: “我让你在这儿梦想未来,我呀,我得走走。” 他握着弟弟的手,用很恳切的音调说: “好吧,小弟让,你现在阔了!我很高兴今晚能单独碰上了你,好告诉你这事多让我高兴,我尽我对你的爱祝贺你。” 生性温和柔驯的让十分感动,结结巴巴地说: “谢谢……谢谢……我的好皮埃尔,谢谢。” 于是皮埃尔转身去了,迈着慢步,手杖夹在胳膊下,手背在后面。 等到他走回城里,他又开始问自己该干什么,对这次散步被缩短了感到不愉快;由于他的弟弟在那儿,他没有能享受大海。 他得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我到马露斯科老爹家去喝上一杯。”于是他重新朝安古维伊区走去。 他是在巴黎的医院里认识马露斯科老爹的。这是一个老波兰人,据说是政治避难者,在那边有过骇人听闻的经历。经过重新考试,他在法国执行他的药剂师行业。他过去的历史没有人知道;在住院和不住院的实习医中间流传过一些他生活的传奇,后来还传到了外面,说他是令人丧胆的造反者、虚无主义者、弑君者、不惜头颅的爱国者、幸免于死者等等。这声誉曾引起皮埃尔·罗朗强烈的冒险幻想,于是他成了这个老波兰人的朋友。然而从来没有从他那儿得知有关他过去生活的任何认可。靠着这个年轻医生,这个老人到勒·阿夫佛尔来开业,他估计这个新医生会给他召来好顾客。 在等待的时候,他穷困地住在他简陋的药房里,将药卖给小市民和他这个区里的工人。 皮埃尔常在饭后去看他,和他聊上一个小时,因为他喜欢马露斯科宁静的面貌和不多说话。他认为长久不说话是深沉的表现。 一盏小煤气灯点在放着许多瓶子的柜台上,为了省钱,橱窗里都没有灯。在柜台后面,一个秃头老人坐在一张椅子里,一条腿顺着搁在另一条腿上,一个大鹰嘴鼻子顺着秃了的前额弯下来,把他弄成了一副鹦鹉似的发愁神气。他下巴搁在胸口上,睡得很熟。 门铃一响,药剂师醒了站起来,认出是医生,两手张开走到了他前面。 他黑色的礼服被酸和蜜汁弄上了许多虎皮条纹,对他的矮小身材显得太大,样子像件旧袍子。这人说起话来带着浓重的波兰口音,使他细弱的声音有些童腔童调,“斯”的音发不准,还带着刚学发音的小人儿调子。 皮埃尔坐下来,马露斯科问道: “有什么新消息,我亲爱的医生?” “没有,到处都是老一套。” “今晚上,您的神气不高兴。” “我常是不高兴的。” “得啦,得啦,该把它甩了。您要杯酒吗?” “是的,我很想要。” “那好,我给您去调一种新的。最近两个月,我一直想从醋栗里提炼点什么出来,到现在人们还只用它做糖浆……嗨!我发现了……发现了……一种好酒,很好,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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