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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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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一个手艺高超的厨师,”思特里克兰德嘲弄地加添了一句。 他心肠冷酷到没有人性的地步,我气愤得要命,一点儿也不想给他留情面。 “我想你可以不可以告诉我——我问这个问题只是出于好奇——,你对勃朗什·施特略夫的惨死良心上一点儿也不感到内疚吗?” 我瞅着他的脸,看他的面容有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他的脸仍然毫无表情。 “为什么我要内疚?” “让我把事情的经过向你摆一摆。你病得都快死了,戴尔克·施特略夫把你接到自己家里,象你亲生父母一样服侍你。为了你,他牺牲了自己的时间、金钱和安逸的生活。他把你从死神的手里夺了回来。” 思特里克兰德耸了耸肩膀。 “那个滑稽的小胖子喜欢为别人服务。这是他的习性。” “就说你用不着对他感恩,难道你就该霸占住他的老婆?在你出现在他们家门以前,人家生活得非常幸福。为什么你非要插进来不可呢?” “你怎么知道他们生活得幸福?”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你什么事都看得很透。你认为他为她做了那件事,她会原谅他?” “你说的是什么事?” “你不知道他为什么同她结婚吗?” 我摇了摇头。 “她原来是罗马一个贵族家里的家庭教师,这家人的少爷勾引了她。她本以为那个男的会娶她做妻子,没想到却被这家人一脚踢了出来。她快临产了,想要自杀。这时候施特略夫发现了她,同她结了婚。” “施特略夫正是这样一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象他那样富于侠义心肠的。” 原先我就一直奇怪,这一对无论从哪一方面讲都不相配的人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竟会是这么一回事。戴尔克对他妻子的爱情与一般夫妻的感情很不相同,原因也许就在这里。我发现他对她的态度有一些超过了热情的东西。我也记得我总是怀疑勃朗什的拘谨沉默可能掩藏着某种我不知道的隐情。现在我明白了,她极力隐藏的远远不止是一个令她感到羞耻的秘密。她的安详沉默就象笼罩着暴风雨侵袭后的岛屿上的凄清宁静。她有时显出了快活的笑脸也是绝望中的强颜欢笑。我的沉思被思特里克兰德的话声打断了,他说了一句非常尖刻的话,使我大吃一惊。 “女人可以原谅男人对她的伤害,”他说,“但是永远不能原谅他对她做出的牺牲。” “你这人是不会引起同你相识的女人恼恨的,这一点你倒可以放心。”我顶了他一句。 他的嘴角上浮现起一丝笑容。 “你为了反驳别人从来不怕牺牲自己的原则。”他回答说。 “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流产了,在他们结婚三、四个月之后。” 这时我提出了最使我迷惑不解的那个问题。 “你可以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招惹勃朗什·施特略夫?” 他很久很久没有回答,我几乎想再重复一遍我的问题了。 “我怎么知道?”最后他说,“她非常讨厌我,几乎见不得我的面,所以我觉得很有趣。” “我懂了。” 他突然一阵怒火上撞。 “去他妈的,我需要她。” 但是他马上就不生气了,望着我,微微一笑。 “开始的时候她简直吓坏了。” “你对她说明了吗?” “不需要。她知道。我一直没有说一句。她非常害怕。最后我得到了她。” 在他给我讲这件事的语气里,我不知道有一种什么东西,非常奇特地表示出他当时的强烈的欲望。它令人感到惊措不安,或者甚至可以说非常恐怖。他平日的生活方式很奇特,根本不注意身体的需求。但是有些时候他的肉体却好象要对他的精神进行一次可怕的报复。他内心深处的那个半人半兽的东西把他捉到手里,在这种具有大自然的原始力量的天性的掌心里他完全无能为力。他被牢牢地抓住,什么谨慎啊,感恩啊,在他的灵魂里都一点儿地位也没有了。 “但是你为什么要把她拐走呢?”我问。 “我没有,”他皱了皱眉头说,“当她说她要跟着我的时候,我差不多同施特略夫一样吃惊。我告诉她当我不再需要她的时候,她就非走开不可,她说她愿意冒这个险。”思特里克兰德停了一会。“她的身体非常美,我正需要画一幅裸体画。等我把画画完了以后,我对她也就没有兴趣了。” “她可是全心地爱着你啊。” 他从座位上跳起来,在我的小屋子里走来走去。 “我不需要爱情。我没有时间搞恋爱。这是人性的一个弱点。我是个男人,有时候我需要一个女性。但是一旦我的情欲得到了满足,我就准备做别的事了。我无法克服自己的欲望,我恨它,它囚禁着我的精神。我希望将来能有一天,我会不再受欲望的支配,不再受任何阻碍地全心投到我的工作上去。因为女人除了谈情说爱不会干别的,所以她们把爱情看得非常重要,简直到了可笑的地步。她们还想说服我们,叫我们也相信人的全部生活就是爱情。实际上爱情是生活中无足轻重的一部分。我只懂得情欲。这是正常的,健康的。爱情是一种疾病。女人是我享乐的工具,我对她们提出什么事业的助手、生活的侣伴这些要求非常讨厌。” 思特里克兰德从来没有对我一次讲这么多话。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肚子的怒气。但是不论是这里或是在其他地方,我都不想把我写下来的假充为他的原话。思特里克兰德的词汇量很少,也没有组织句子的能力,所以一定得把他的惊叹词、他的面部表情、他的手势同一些平凡陈腐的词句串联起来才能弄清楚他的意思。 “你应该生活在妇女是奴隶、男人是奴隶主的时代。”我说。 “偏偏我生来是一个完全正常的男人。” 他一本正经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由得又使我笑起来。他却毫不在意地只顾说下去,一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但是尽管他全神贯注地努力想把自己感觉到的表达出来,却总是辞不达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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