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毛姆 > 月亮和六便士 | 上页 下页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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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给我们讲讲你的新闻吧,”她说。 “我见到你丈夫了。我担心他已经拿定主意不再回来了。”我停了一会儿。“他想画画儿。” “你说什么?”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喊叫起来,惊奇得不知所以。 “你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喜欢画画儿?” “这人简直神经失常了,”上校大声说。 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皱了皱眉头。她苦苦地搜索她的记忆。 “我记得在我们结婚以前他常常带着个颜料盒到处跑。可是他画的画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们常常打趣他。他对这种事可以说一点才能也没有。” “当然没有,这只不过是个借口,”麦克安德鲁太太说。 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又仔细思索了一会儿。非常清楚,她对我带来的这个消息完全不理解。这次她已经把客厅略微收拾了一下,不象出了事以后我第一次到这里来时那样冷冷清清、仿佛等待出租的带家具的房间那样了。但是在我同思特里克兰德在巴黎会过面以后,却很难想象他是属于这种环境的人了。我觉得他们这些人也不会没有觉察思特里克兰德有一些怪异的地方。 “但是如果他想当画家,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思特里克兰德太太最后开口说。“我想,对于他这种——这种志趣我是绝不会不同情支持的。” 麦克安德鲁太太的嘴唇咬紧了。我猜想,她妹妹喜好结交文人艺术家的脾气,她从来就不赞成。她一说到“文艺”这个词,就露出满脸鄙夷不屑的神情。 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又接着说: “不管怎么说,要是他有才能,我会第一个出头鼓励他。什么牺牲我都不会计较的。同证券经纪人比起来,我还更愿意嫁给一个画家呢。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我什么也不在乎。住在柴尔西一间破旧的画室里我会象住在这所房子里同样快乐。” “亲爱的,我可真要生你的气了,”麦克安德鲁太太叫喊起来,“看你的意思,这些鬼话你真相信了?” “可我认为这是真实情况,”我婉转地表示自己的意见说。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我一眼。 “一个四十岁的人是不会为了要当画家而丢弃了工作、扔掉了妻子儿女的,除非这里面搀和着一个女人。我猜想他一定是遇见了你的哪个——艺术界的朋友,被她迷上了。” 思特里克兰德太太苍白的面颊上突然泛上一层红晕。 “她是怎样一个人?” 我没有立刻回答。我知道我给他们准备了一颗炸弹。 “没有女人。” 麦克安德鲁上校和他的妻子部表示不能相信地喊叫起来;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甚至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是说你一次也没有看见她?” “根本就没有人,叫我去看谁?他只有一个人。” “这是世界上没有的事,”麦克安德鲁太太喊道。 “我早就知道得我自己跑一趟,”上校说,“我敢和你们打赌,我一定能马上就把那个女人搜寻出来。” “我也希望你自己去,”我不很客气地回答,“你就会看到你的那些猜想没有一点是对的。他并没有住在时髦的旅馆里。他住的是一间极其寒酸的小房间。他离开家绝不是去过花天酒地的生活。他简直没有什么钱。” “你想他会不会做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怕警察找他的麻烦,所以躲起来避避风?” 这个提示使每个人心头闪现了一线希望,但是我却认为这纯粹是想入非非。 “如果是这种情况,他就不会做出那种傻事来,把自己的地址告诉他的伙友,”我以尖酸的口吻驳斥说,“不管怎么说,有一件事我绝对敢保证,他并不是同别人一块走的。他没有爱上谁。他的脑子里一点儿也没想到这种事。” 谈话中断了一会儿,他们在思索我这一番话。 “好吧,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麦克安德鲁太太最后开口说,“事情倒不象我想的那么糟。” 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她的脸色这时变得非常苍白,秀丽的眉毛显得很黑,向下低垂着。我不能理解她脸上的这种神情。 “你为什么不找他去啊,阿美?”上校出了个主意,“你完全可以同他一起在巴黎住一年。孩子由我们照管。我敢说他不久就会厌倦了。早晚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准备回伦敦来。一场风波就算过去了。” “要是我就不那么做,”麦克安德鲁太太说,“他爱怎么样我就让他怎么样。有一天他会夹着尾巴回家来,老老实实地过他的舒服日子。”说到这里,麦克安德鲁太太冷冷地看了她妹妹一眼。“你同他一起生活,也许有些时候太不聪明了。男人都是些奇怪的动物,你该知道怎样驾御他们。” 麦克安德鲁太太和大多数女性的见解相同,认为男人们都是一些没有心肝的畜类,总想丢开倾心爱着他们的女人,但是一旦他真的做出这种事来,更多的过错是在女人这一方面。感情有理智所根本不能理解的理由①。 ①原文为法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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