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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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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美,也很合适。不过,当然她不帅。” 艾略特把这话认为是对他的鉴定,他可不能轻易放过,非得戳她一下不可。他亲切地笑了一下。 “亲爱的朋友,一个人非得活到你的成熟年龄,才能像你这样帅。” 德·弗洛里蒙夫人手里挥的是一根大头棒,而不是一把短剑。她的反击使艾略特的维吉尼亚血液沸腾起来。 “我可以肯定,在你们那个帮匪横行的贵国里,他们绝不会错过这样微妙、这样模仿不了的东西的。” 虽则德·弗洛里蒙夫人挑眼儿,艾略特其余的朋友对伊莎贝儿,对拉里,都很喜欢。他们喜欢伊莎贝儿的青春美,喜欢她那样健康,那样精力充沛;他们喜欢拉里的生动外表,彬彬有礼,和淡淡的带有讽刺的幽默。两个人的法语都讲得流利准确,这一点很讨便宜。布太太由于在外交界生活多年,法语尽管说得正确,可是,带有美国土音,而且自己满不在乎。艾略特对他们是盛席款待。伊莎贝儿对自己的新衣服新帽子很满意,对艾略特安排的那些乐事全都觉得有趣,对自己和拉里在一起感到快活,认为从来没有玩得这样开心过。 四 艾略特认为,早饭只能跟陌不相识的人一起吃,而且只在不得已时才这样做,因此,布太太和伊莎贝儿都逼得只好在自己卧房里吃早饭;布太太有点不大愿意,伊莎贝儿则丝毫不觉得什么。可是,伊莎贝儿醒来后,有时候告诉安托瓦内特——就是艾略特给她们雇的那个高贵女佣人——把她的牛奶咖啡送到她母亲房间里,俾能一面喝咖啡,一面和母亲谈天。她现在整天没得空,这是她一天中间唯一能够和母亲单独在一起的时刻。就是在这样一个早晨,母女到达巴黎将近一个月的光景,伊莎贝儿告诉母亲前一天晚上怎样玩的,讲她和拉里大部分时间都带着一群朋友逛那些夜总会;讲完之后,布太太就向她提出那个自从来到巴黎之后心里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他几时回芝加哥呢?” “不知道。他没有谈到过。” “你没有问他吗?” “没有。” “你是不是有点怕问?” “不是,当然不是。” 布太太倚在软榻的靠背上,穿着艾略特坚持要给她买的时髦晨服,修着指甲。 “你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成天谈些什么?” “我们并不成天在谈。在一起就很好。你知道,拉里一直都比较沉默。我们谈话时,大都是我在讲话。” “他平时干些什么?” “我也弄不清楚;只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我想他日子过得很好。” “还有他住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 “他好像很讳莫如深,是不是?” 伊莎贝儿点起一支香烟,当她从鼻孔里呼出一缕烟时,静静地望着她母亲。 “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妈?” “你舅舅认为他租了一所公寓,跟一个女人同居。” 伊莎贝儿噗哧笑了起来。 “你相信吗,妈?” “不,老实说我不相信。”布太太望着自己的指甲在转念头。“你可曾跟他谈过芝加哥呢?” “谈过,谈得很多。” “他可曾有过什么表示打算回去呢?” “说不上有。” “他到今年十月已经离开芝加哥两年了。” “我知道。” “这是你的事情,乖乖,你认为怎样做对,就怎样做。可是,尽在拖并不能解决问题。”她盯着女儿望,但是,伊莎贝儿避开母亲的眼光。布太太疼爱地向她微笑。“你还是去洗澡吧,否则,午饭要迟到了。” “我要跟拉里去吃午饭。在拉丁区一个什么地方。” “好好玩吧。” 一小时后,拉里来接她。他们雇了一辆汽车上圣米歇尔桥,漫步走上行人拥挤的圣米歇尔大街,找到一家外表象样的咖啡馆。他们在走廊上坐下,叫了两杯迪博内〔注:紫红色开胃甜酒。〕。后来又叫了一辆汽车去一家饭馆,伊莎贝儿胃口极好,拉里给她叫的那些好吃的菜她都吃得很香。她喜欢看那些和他们挨肩擦背坐在一起的人,因为这地方很挤;看见他们显然对食物感到那样强烈的兴趣,自己都笑了;可是,她最最开心的是和拉里单独找一张小台子坐着。她爱看自己兴孜孜地啦呱着时他眼睛里的喜悦神情。这样自由自在和他在一起使她感到心醉。可是,在她脑子的角落里却隐隐约约有种不安,因为虽则他看上去也很自在,她觉得与其说是由于有她,还不如说是由于喜欢这种环境。她母亲早上说的话有点打动了她,现在虽则毫不用心地聊着天,却留心看着他的每一个表情。他和离开芝加哥时并不完全一样,但是,说不出哪儿变了。他的样子和她记得的他同样年轻,同样坦率,只是神情变了;并不是说变得更加严肃了;他的脸色静下来时一直是严肃的,而且有一种安静的神情,是她以前没有见到过的;就好像解决了自己的什么问题,因而从来没有感到像现在这样心安理得过。 两人吃完午饭之后,他建议上卢森堡博物馆逛一转。 “不,我不想去看那些画。” “好吧,那就去花园里坐坐。” “不,这个我也不想。我要去看看你住在哪里。” “没什么可看的,我住在旅馆里一个很蹩脚的小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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