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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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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因为踢足球心脏用力过度,严重是不严重,可是陆军不肯收他。总之,等到拉里回来,他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伊莎贝儿毅然决然把他甩掉。” 我不懂得对这件事应当怎么说,所以不开口。艾略特继续说下去,以他那样的堂堂仪表和牛津口音,足可以当一名外交部的高级官员。 “当然,拉里是个好孩子,而且他私自溜了去参加空军也是十足的壮举,不过,我看人还相当在行……”他微笑一下,说了一句我听到他唯一暗示到他在古董生意上发了财的话,“否则,我现在就不会拥有一笔数额相当大的金边股票〔注:指有政府担保的股票。〕。我的意见是拉里永远不会有什么出息,钱,地位,都说不上。格雷·马图林就全然不同了。有个很好的爱尔兰家声。祖上有一位是当主教的,一个戏剧家,还有几个出名的军人和学者。”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问。 “人就是这样知道,”他若无其事地回答。“说句老实话,那一天在俱乐部里我碰巧翻一下美国名人字典,恰恰撞见这个姓氏。” 我觉得犯不着多事,把晚饭时我的邻座告诉我的话告诉他,说马图林的祖父母是穷爱尔兰水手和瑞典女跑堂的。艾略特又说下去。 “我们都认识亨利·马图林多年。是个最好的人,而且很富有。格雷正踏进芝加哥最好的一家经纪人商号。哪一个不买他的账。他想娶伊莎贝儿;替她着想,不能不说是一门很好的亲事。我自己完全赞成,而且我知道路易莎也赞成。” “艾略特,你离开美国太久了。”布太太说,勉强地一笑。“你忘记在这个国家里,女孩子并不因为她们母亲或者舅舅赞成她们的婚姻就结婚的。” “这并不值得骄傲,路易莎。”艾略特尖刻地说。“根据我三十年的经验,我可以告诉你,一件婚事把地位,财产,双方的处境都考虑到,要比爱情的结合好十倍。说来说去,法国总是世界上唯一的文明国家了。在法国,伊莎贝儿会毫不迟疑嫁给格雷;往后再过一两个年头,假如她愿意的话,可以把拉里当作她的情人,格雷可以置一所豪华公寓,养一个女明星,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布太太并不傻;她看看自己兄弟暗自好笑。 “艾略特,碍事的是纽约的剧团每年只到这儿来演一个时期。格雷那所豪华公寓里的娇娘能够住多久,谁也说不准。这肯定对大家都不方便,是不是?” 艾略特笑了。 “格雷可以在纽约的证券交易所里弄一个经纪人的位置。说地道话,人在美国除了住纽约以外,我看不出能住在哪儿。” 这以后不久我就离开了,可是,在走之前,我简直不懂得,艾略特为什么忽然问我可愿意和他一起吃午饭,会会马图林父子。 “美国的商界人士中,亨利是最好的典型,”他说。“我觉得你应该见见。他替我们经管产业已经有多年了。” 我并不怎么特别想见这个人,可是没有理由拒绝他,所以说很愿意。 七 有人介绍我在芝加哥逗留期间加入一家俱乐部。俱乐部里有个很好的阅览室;赴筵的次晨,我去那里翻阅一两种大学刊物,因为这些刊物除掉长期订阅外,不大容易碰得见。时间还早,阅览室里只有一个人,坐在大皮椅子里在出神看书。我很诧异看见这人就是拉里。在这样一个地方,他可以说是我最不指望撞见的人。我走近时,他抬起头看,认出是我,做出要站起来的样子。 “别起身,”我说,接着几乎是随口问他,“你看什么?” “一本书,”他说,微笑一下,可是那一笑非常动人,连他回话里那种顶撞的口吻都毫不使人生气了。 他把书合上,用他那种特殊的没有光彩的眼睛望着我,举起来给我看书名。 “你昨晚玩得好吗?”我问。 “痛快极了,五点钟才回的家。” “那么你这么早到这儿来,又这样精神,真不容易。” “我常来这儿。一般在这个时候总是由我独占。” “我不打搅你。” “你并没打搅我,”他说,又笑一下,这时候,我才觉出他能够笑得极其可爱,并不是那种漂亮的、闪电似的笑,而是好像含有一种内在的光华,把他的脸都照明了。他坐的地方是用书架围成的一个角落,在他旁边还有一把椅子。他把手放在椅子靠手上说,“你坐一会吗?” “好的。” 他把手里拿的书递给我。 “我就看这个。” 我看看,原来是威廉·詹姆斯〔注:一八四二~一九一〇,美国哲学家及心理学家。〕的《心理学原理》。这当然是部名著,在心理学史上很重要,而且书写得极其流畅;不过一个年轻人,一个飞行员,前一天还跳舞跳到早上五点钟,我绝没有想到他手里会有这样一本书。 “你为什么要看这个?”我问。 “我的知识太浅了。” “你年纪还轻着呢,”我笑着说。 他好一会没有说话,我渐渐觉得窘起来,正打算站起身去找我要找的杂志。可是,我觉得他彷佛要讲什么话似的。他眼睛视若无睹,脸色严肃而紧张,像在沉思。我候着他;心里很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当他开口时,那就像继续适才的谈话一样,并不感到中间长久的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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