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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十一章 冬妮并没有休息,她立刻为自己的事奔走起来。参议为了让她能平静、镇定下来,使自己的心境好起来,暂时只要求她一件事:不要慌乱,不要出家门,她和伊瑞卡都不要出家门。一切都可能好转……暂时不要弄得满城人都知道。星期四定期的团聚被取销了。 可吉塞克律师第二天就接到佩尔曼内德太太请他到孟街来的亲笔信。她在二楼走廊上中间一间屋子里亲自接待他,她让人把这间屋子升上火,又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她在一张大桌子上摆了墨水瓶,和一大叠对开的白纸,后者是从下面办公室拿上来的。他们面对面地坐在桌子两旁……“吉塞克博士!”她说,她交叠着两臂,仰望着天花板。“不论从您的为人或者从您的职业来说,您都是一个懂得生活的人!”接着她就把芭贝塔的事和在卧室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听完她的遭遇吉塞克博士对她说,他感到很遗憾,不论是天梯上发生的那件不幸的事,或是她受到的辱骂……那句话冬妮还是没有说……都不能构成充足的离婚的理由。 “好,”她说,“非常感谢。” 然后她让吉塞克博士给她先讲解了一下法律上各项可以构成离婚的理由,又作了一个关于妆奁陪嫁等问题的更长的报告,她听得是那么的入神、认真。最后,她郑重其事地向吉塞克致了谢意,便暂时把他打发走了。 她来到楼下,在参议的私人办公室里见到托马斯。 “托马斯,”她说,“我求你现在立刻给那个人写一封信……我不愿意提他的名字。是有关妆奁的事,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听听他的意见吧。反正他是别想见我的面了。如果他同意通过法律办理离婚手续的话,那很好,那么我们就请他提交清算,归还我的陪嫁费。如果他拒绝话,我们也不必气馁,因为你知道,汤姆,从法律观点来看,佩尔曼内德固然是我的产权所有人……没人对这一点提出反对意见……,但是感谢上帝我仍然有权提出我的产权要求……” 参议背着手走来走去,神经质的晃动着肩膀,因为冬妮说“陪嫁费”这个字时的那副脸色,简直骄傲得不可形容。他没有时间。 他的事务非常繁忙。她应该忍耐一下,应该把这件事再仔细考虑几十次。他要安排明天到汉堡的事宜:去和克利斯蒂安进行一桩不愉快的谈判。克利斯蒂安写信来要求帮助,要求从老参议夫人的未来的遗产中抽出一笔钱来救一救急。他的买卖非常惨淡,而且不见一丝扭转的希望,却仍然在酒馆、马戏团和戏院里花天酒地地享受。从目前已经知道的负债情况来看(这些债都是他借着家庭的声名告借到的),他目前的经济能力远远不能支持他的生活水平。孟街的人、俱乐部的人、甚至全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该谁负责。那是一个女性、一个名叫阿林娜·普乌格尔的独身女人。阿林娜有两个美丽的孩子,在汉堡的大商人中不只克利斯蒂安一个人跟她保持代价高昂的密切关系……总而言之,除了冬妮离婚要求以外,还有其他的窝心事。但最迫切解决的是汉堡的事情。此外也很有可能佩尔曼内德首先出头提起这件事……参议动身走了,他回来的时候情绪抑郁,怒火中烧。由于慕尼黑方面还没有任何消息来,他只有先向对方发出信息了。他写了一封信,写了一封纯属事务性的信,口气冷淡,而且带着相当的傲慢:安冬妮在和佩尔曼内德共同生活中感到极端失望,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暂且撇开细节琐事不谈,只从大处来看,她无法得到她想要的幸福……她希望解除这件婚约,这一点一个能理智思考问题的人一定能了解。……她不想回到慕尼黑去,立意很坚……他想了解的是,佩尔曼内德对这件事的态度如何……在痛苦地等待几天后,佩尔曼内德先生的回信来了。 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无论吉塞克博士也好,老参议夫人也好,托马斯也好,甚至安冬妮本人也好,事先都没有预料到:他直截了当地同意了女方离婚的要求。 他来信说,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但是他尊重安冬妮的愿望。因为他看得很清楚:她同他两人“永远也不能相合”。如果他曾经带给她痛苦的岁月,那么他希望她能忘掉这些日子,能宽恕他……他对不能与她和伊瑞卡生活在一起感到非常遗憾。他预祝她和孩子永远平安幸福……阿罗伊斯·佩尔曼内德。……他在信后附笔中明确地提出,马上退还陪嫁费。他没有这笔钱也足可以过不操心的日子。他不需要容缓日期措筹款项,他没有业务需要资金的支持,他那所住宅就是他的事业,他随时可以拿出现钱来。冬妮几乎感到有一点惭愧,而且她第一次感到,佩尔曼内德先生还有这样一项值得称赞的品德。 现在吉塞克博士再一次把这件事拿到手里,他和男方建立了联系,商谈离婚的理由,最后确定是:“双方感情破裂,碍难继续维持夫妻关系”,现在开始正式进入程序了……冬妮的第二次离婚案。她非常认真,以内行的眼光热心地注视着这件案子的进展。她整天唠叨这件事,走到哪,说到哪,弄得参议好几次忍不住恼怒起来。开始她无法理解,参议为什么这样厌烦。她一脑子都是“孳息”“进益”“附带条件”“妆奁权”“人证物证”等法律名词儿,说这些词儿时她经常扬着头,耸着肩膀,又神气又流利地脱口说出来。有一次在和吉塞克博士讨论问题时,吉塞克谈到的一段话留给她的印象最深,这段话谈的是“妆奁中如有珠宝,可抵作陪嫁费之一部分,但在解除婚姻关系后,必须退还女方。”关于这项根本不存在的珠宝她逢人便说。伊达·永格曼,尤斯图斯舅舅,可怜的克罗蒂尔德,布来登街的布登勃洛克三位小姐都知道这件事。关于布来登街的三位小姐,这里要说一下,当她们知道了这次离婚的事以后,不由自主地表现出惊喜交加的表情,一句话也说不出: 上天有眼,离婚的事果然被她们说中了……冬妮自然也告诉了苔瑞斯·卫希布洛特(伊瑞卡·格仑利希现在又在她那里上学了)这件珠宝的事。甚至还告诉了那个老实八角的凯泰尔逊太太,可惜凯泰尔逊太太因为种种原因却丝毫也听不懂这件事……终于,一切都按预期的那样结束了:这一天冬妮办完了最后一件必要的手续,她从托马斯那儿要来家庭大事簿,亲自把这件事填写进去……如今要作的只是习惯于既成的事态了。 她在处理这件事上表现得很勇敢。布登勃洛克三姊妹的像小刀子一样的挖苦话她只当作耳边风,泰山压顶腰不弯的神色依旧丝毫不变,她在街上遇见哈根施特罗姆和摩仑多尔夫两家人,摆着刺骨冰冷的面孔从他们头顶上望过去,无论什么性质的社交活动她都不参加。这些社交活动,顺便说明一下,几年来早已不在孟街老家举行,而转到她哥哥的新宅那边去了。她现在只有家中几个亲人: 老参议夫人、托马斯、盖尔达;只有伊达·永格曼、塞色密·卫希布洛特……她的亲爱的像母亲一般的朋友……和伊瑞卡。她孜孜不懈地经心照看着伊瑞卡如何能受到“高贵”的教育,没准她的最后的一个隐密的希望也是放在伊瑞卡的前途上……她就这样生活着,看着时间从自己身边流走。 以后,一直没有查明通过什么方式,家里面某几个人竟然知道了那句致命的“话”,就是佩尔曼内德先生那天夜晚脱口骂出来的那句话。那到底是什么不堪入耳的肮脏话呢?……“滚到地狱去吧,你这臭娘儿们!” 冬妮就这样结束了她的第二次婚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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