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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第六部 第七章

  布登勃洛克参议在早晨八点钟时下了床,从暗门后边一座盘旋楼梯走进地下室,洗过澡,再重新把睡衣披上以后,马上就研究起公益事业来。因为每天到这时候,理发师兼市民代表会的代表温采尔先生就端着一盆从厨房打来的热水,拿着理发用具走进浴室来。温采尔先生长着红通通的一双手,一张聪明的面孔。当布登勃洛克参议扬着头坐在一张大靠背椅上,而温采尔先生在做准备工作的时候,两人几乎总要谈些什么。这场谈话通常都是以夜间休息得怎样和天气如何开始,接着话题一转,谈到世界大事,接着又转到本市新闻,最后以商业和家庭等切身问题结束……由于谈话,刮脸的时间特别长,因为每逢参议说话的时候,温采尔先生就只好把刀子从他的脸上暂时挪开。

  “睡得香吗,参议先生?”

  “谢谢你,温采尔。今天天气好么?”

  “下霜,不大,带着点雪,参议先生。孩子们在雅各教堂前面用水泼了一条滑冰道,十米长,害得我从市长那里出来的时候差点没跌一跤,这些小鬼头!”

  “看过报纸了吗?”

  “《公报》和《汉堡新闻》,是的。除了奥尔新尼炸弹案以外没有别的……令人恐惧,就发生在去歌剧院的路上……人还特别多……”

  “喏,这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我想。这和人民没有什么关系,唯一的效果只不过是使警察和报纸受的压力各自增加一倍而已。他也在警备着……可不是,听说他现在整天惶惶不可终日,这一定是事实,因为他为了保持自己宝座,不得不接连不断地想办法。可是虽然这样,我还是尊敬他。

  从过去的事看来,他不是个傻瓜。举例说吧,他那粮食贷金和减价售粮的事真叫我从心里起敬。他在为人民办一些实事……”

  “是的,不久之前吉斯登麦克先生也这样说过。”

  “是施台凡吗?昨天我跟他说过这件事呢。”

  “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的情况非常糟,参议先生,已经拖不下去了。人们传说,公爵就要摄政了……”

  “噢,这种事如何发展,我们倒应该注意看着。他现在已经表现出是个自由思想的人物了,这位威廉,并且他对于宪法一定不会像他哥哥那样怀着隐密的厌恨……只是不愿将精力耗费在这上面而已,这个可怜的人……哥本哈根有什么新闻没有?”

  “什么也没有,参议先生。他们不愿意。德意志同盟已经宣布,霍尔斯台因和劳恩布格的总宪法是违法的……可是他们北边就是不乐意撤销……”

  “真是没有道理,温采尔。他们逼着联邦会议采取行动,假如联邦会议能够更机敏着点的话……哎,这些丹麦人!小时候唱的一首赞美诗我现在还记得非常清楚,开首的一句是:‘主啊,给我,也给一切对尘世淡泊的人……’当时我不懂什么叫‘尘世’,心里总把‘淡泊的人’想成‘丹麦人’,独自纳闷,为什么要单独给丹麦人什么东西呢……“您留神我那里破了一块,温采尔,您笑了……是的,再譬如说我们现在这条直通汉堡的铁路吧!都不知道闹过多少外交纠纷了,还不知要费多少力气……”

  “是的,参议先生,最不可思议的是,反对这件事的是阿尔通纳-基勒尔铁路公司,说穿了,也就是霍尔斯台因一族人;不久之前咱们的市长鄂威尔狄克也这样说过。如果基勒尔的生意红火起来会令他们非常恐惧的……”

  “当然了,温采尔。这条沟通波罗的海和北海的新交通线……您会看到的,阿尔通纳-基勒尔公司一定要竭力从中破坏。他们可能另外修建一条铁路进行竞争:东霍尔斯台因,新门斯特,诺宜城,这决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我们不能让人家吓倒,一条直通汉堡的铁路对我们非常重要。”

  “参议先生对这件事非常热心。”

  “是的……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只要我这一点微薄的势力还能产生一点作用……我对我们的铁路政策非常感兴趣,我们家族一向如此,我父亲在一八五一年就参加了布痕铁路董事会,我二十三岁的时候就也当选为董事,说不定也是为了这个缘故,但我一直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噢,参议先生;照您这么一说,那时的市民代表会……”“是的,这样我多少留给别人一个印象,让大家了解我的心意。您知道,我的父亲,祖父,曾祖父这样给我铺平了道路,我真是感激万分,而且他们生前在我们城里所获得的信任、爱戴,也都轻轻松松地落到我的头上,不然的话我怎么能像现在这样活动自如呢……譬如说,我父亲在一八四八年以后、五十年代初曾以极大的热情促进我们的邮政改革!温采尔,您知道,他在市民代表会里怎样尽力主张把汉堡驿车和邮政联合起来,一八五〇年在市议院……当时议院办事只会不负责任地拖拉……又如何一再倡议实现了参加德奥邮政联盟的事,我认为我们寄信的邮资比较低,有了纸箍的邮递,有了邮票、信箱,能够和柏林、和特拉夫门德通电报,这些都包含着家父的心血。如果不是他和另外一些人一再敦促议院,我们在邮政制度方面永远得落在丹麦和土仑-塔克西斯后面。所以现在我在这件事情方面发表什么意见,人们总是乐于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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