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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


  “过多地要求孩子说话谨慎,很可能产生这样一个害处:我的儿子到懂事的年龄时,与人谈起话来,显得不那么轻松,讲的话不那么生动,不那么多;不过,即使这个不把光阴浪费于说废话的习惯可使一个人的思路变得狭窄,但我认为,慎重的寡言少语是一个优点,而不是一个缺点。只有那些无所事事的人,成天闲得无聊,才觉得会说废话是一件好玩的事情,而且还说待人接物的要诀是:对人说话,尽说空话;送人礼物,尽送无用的东西。人类社会是有一个高尚的目的的;一个人即使在非常快乐的时候,也应当保持庄重。他不能把表达真理的器官,把人身上至为重要的器官,把唯一使人和动物有所区别的器官,用来像动物那样闹闹嚷嚷乱说一气,他应当用它来表述他的好的思想。如果他言之无物,尽说废话,那他就连动物都不如了,而一个人即使在消闲的时候,也应当保持人的尊严,在运用这个器官方面,高于动物。有一种表达礼貌的方式是尽说空话,把人弄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云;而我认为,最好的表达礼貌的方式是:尽量让别人说话,听别人讲,而少让自己讲;要尊重别人,切莫以为说几句蠢话就可使别人感到高兴。处世的良法,使我们成为大家都乐于接近和喜欢的人的最好的办法,并不是如何使自己引人注目,而是要多让别人去出风头;自己处处谦逊,让别人的骄傲尽量表现出来。我们不必担心一个聪明人由于克制和谨慎而说话不多,会被人家当作傻子。即使在某些地方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但对一个什么话也没有说的人,是不可能做出正确评价的,人们是不会因为他少言寡语就轻视他的。相反,人们都认为默不作声的人是很厉害的,在他们面前说话要多留神。这种人一讲话,大家都很注意听;这样一来,把选择讲话的时机和权利都交给他们了,一字不漏地听他们讲,把好处全都奉送给他们了。即使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要他在交谈过程中每次都聚精会神地讲,也是很难做到的,不过,他偶尔出言不慎,事后后悔的情况也是不多的;他宁可把中肯之言放在心里不说,也不愿意犯说话说得不对的错误。

  “从六岁长到二十岁,这中间相隔的时间很长;我的儿子不能永远是小孩,他的理智一开始活动,他的父亲就让他加以运用。至于我,我的任务到这时候就结束了。我生养孩子,但我没有承担教育孩子的任务,我没有这个奢望;我希望,(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她的丈夫)有更适当的人担任这个工作。我是丈夫的妻子,又是孩子的母亲,我知道如何尽我的职责。再说一次,我承担的任务,不是教育我的孩子,而是使他们做好接受教育的准备。即使在这方面,我也是一步一步地按照德·沃尔玛先生规定的办法做的。我愈是按他的办法做,我愈感到他的那套办法是正确的,而且和我的办法完全吻合。你看一看我的孩子,尤其是大男孩;在世界上,你还见过比他更天真快乐而又不纠缠大人的孩子吗?你看他们成天笑嘻嘻的,跑呀,跳呀,但从来不使人感到心烦。在他们这样的年纪,能这样玩耍,这样独立活动,他们怎能不快活,怎么会滥用他们的自由?无论我在他们面前或不在他们面前,他们都不感到拘束;相反,在他们的母亲面前,他们反而觉得心里更踏实。尽管那些约束他们的严格规矩是我定的,但他们并不觉得我特别厉害,因为,如果我不能成为他们在世界上最亲爱的人,我心里是会非常难过的。

  “当他们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要他们非遵守不可的唯一的规矩是:要尊重自由,即别人不妨碍他们,他们也不能妨碍别人;他们闹闹嚷嚷的声音不能比别人谈话的声音高;我们不要他们伺候我们,他们也不要指望我们去伺候他们。如果他们不遵守这些正确的规定,他们就要吃苦头:我们马上把他们打发走;我的诀窍是:把所有这些规定归结为一条,那就是:使他们感觉到,他们到任何地方都没有在这里和我们在一起好。除此以外,我们对他们就没有任何别的限制了。我们也不强迫他们学这学那;我们也不自以为是地去改正他们的缺点和错误,把他们弄得不高兴;我们从来不责备他们,他们唯一的功课,是到大自然纯朴的环境中去实践。按照前面讲的那些方法教育,他们每个人的举止言行都很合我的心意,说话和办事都十分聪明和细心,使我找不到什么可挑剔的,即使出现了什么错误,由于我经常和他们在一起,也易于防止和纠正。

  “举个例子来说;昨天,哥哥硬把弟弟的一个小鼓抢走了,弄得弟弟大哭一场。芳烁茵什么话也没有说,但一个小时以后,正当那个抢劫者玩鼓玩得起劲的时候,芳烁茵从他的手中把鼓夺走了。他跟在她身后,要她把鼓还他。这一回,又轮到他哭了。她对他说:‘你仗着你的力气把鼓从你弟弟手里抢走了,我也照你的样子,用我的力气把鼓从你手中抢走。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我的力气不是比你大吗?’接着,她也模仿他的样子使劲敲鼓,好像玩得挺高兴似的。直到这时,芳烁茵都做得对。但过了一会儿以后,她想把鼓还给小弟弟,我便制止了她,因为这样做,不仅没有让当哥哥的受到自然的教育,反而在他们弟兄之间播下了记恨的种子。由于失去了小鼓,弟弟忍受了严酷的需要的规律之苦,而哥哥也知道了他那样做是不对的,两个人都认识到了他们的弱点,一会儿以后,又都很高兴了。”

  一个如此之新,而且和通常的做法如此相反的办法,起先是使我大吃一惊,后来,他们进行一番解释,使我对他们的办法不能不感到钦佩。我认为,在培育人方面,自然的进程永远是最好的进程。我发现,他们的办法的唯一缺点,而且在我看来是一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忽视了孩子们目前正处于能力的旺盛时期(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能力将愈来愈衰弱的)。我觉得,在理解的能力愈是微弱和不足的时候,孩子们愈是应当锻炼和增强他们的记忆力,这样才能使培养工作收到成效。“在理智产生以前,”我说道,“应当用记忆力来代替理智,而在理智产生以后,也应当使它更加充实。一个人的头脑如不运用,就会变得很迟钝。在没有耕耘的土地上,种子是不会生根发芽的。为了把孩子们训练得有理智,竟先把他们弄得很愚蠢,这种做法是很奇怪的。”“什么,愚蠢!”德·沃尔玛夫人立刻就嚷了起来,她问道:“你要把记忆力和判断力这两个极不相同、而且几乎是正好相反的东西混为一谈吗①?把许多未彻底理解而且又毫不联贯的事物灌输给一个幼小的头脑,这对理智来说,是害多于利的!我承认,在一个人的所有的官能中,记忆力是第一个发展得快,并在儿童时期最容易加以培养的能力。不过,依你看,是优先教他们最容易的东西呢,还是优先教他们最需要知道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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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我觉得,这种看法不对。对判断力来说,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比记忆力更是它所需要的了;当然,我所说的记忆力,并不是记单词的能力。——作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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