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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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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二 爱德华绅士致克莱尔 我们已抵达贝藏松,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向你报告我们旅途的情况。我们一路上虽不能说是平平静静的,但至少是没有出什么意外的事故;就一个心中有病的人来说,你的朋友的身体可以说是很健康的了。他装模作样地在外表上显得很镇静。他对他现在的情况感到羞愧,因此在我面前表现得有点拘谨;这就让人看出他心中隐藏着悲伤。我假装把他的表现信以为真,因为我想让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用他自己的心灵的一部分力量去消除另一部分力量的影响。 头一天,他的心情十分沮丧。鉴于我们走的速度太快使他感到难过,我就让马车减速前进。他对我一句话也不说,而我对他也一言不发;安慰的话如果说得不恰当,只会增加他的痛苦。冷冷淡淡无所谓的样子,反而使人容易找到话题。忧伤和沉默在此刻反倒成了真正表达友谊的语言。昨天,我开始看到他第一次流露出愤恨的样子,使他呆呆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在我们到达一刻钟以后,就开始进餐;他带着不安的神情向我走来。“我们为什么要耽搁时间?”他露出苦笑的样子问我,“为什么要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停下来呢?”晚上,他故意大说特说,但对朱莉一个字也不提;他又问那些我已经回答过十次的问题;他问我们是不是已经踏上了法国的土地,又问我们是不是快要到韦威了。每到一站,他所做的头一件事情就是写信,可是写了一会儿以后,不是把它撕碎,就是把它揉成一团。我从火中抢出了几页信稿,从信用就可看出他的心情。不过,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写出一封完整的信的。 从开始这几天的征象就可看出,他的心情是很焦躁的,但我看不出它会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也看不出它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因为这要取决于一个人的性格、欲念的性质和可能出现的情况综合起来的结果,而这些因素是人的智力难以预料的。就我来说,我可以负责使他不致于因心情焦躁而出什么事,但我无法解决他因绝望而造成的后果,因为,不论情况如何,每个人都有权决定自己的一生。 我相信他会保重他的身体,并尊重我对他的关心,然而要做到这一点,光靠友谊(友谊当然是不可缺少的)是不够的,而更多的是要靠他和他的情人的爱情。一个人的心是不可能专心致志地长期向着一个目标而不对它产生感情的。朱莉的百般温柔可以减弱她使他产生的火热的欲望。我深深相信:像他那样热情的男人的爱情,必然使她有些动心;如果没有他,她自然就不会那么思想活跃了。 我还可依靠他的勇气。像他那样的情人,不可能是意志薄弱的人,也不可能是滥用精力的人。火热的然而是不幸的爱情虽可在一个时期甚或长期占用他一部分力量,但它本身就证明他有优异的才能,能从爱情中得到可以用来增益其智慧的东酉,因为超凡的理智只有用产生火热的爱情的心灵的力量来保持;一个人必须像对情人那样热情地去研究哲学,才研究得好。 亲爱的克莱尔,请你相信,我对这两个不幸的恋人的命运的关心,并不比你少,其原因,不是出于同情(同情乃是一种软弱的表现)而是出于对正义和秩序的尊重。按正义和秩序行事,就应当使每一个人都处于对他自己和对社会都最有利的地位。这两个心灵高洁的人,是大自然使他们互为对方而生的,因此,必须在甜蜜的结合中,在幸福的怀抱中,他们才能自由发挥他们的力量和长处,用他们的榜样启发世人。为什么要让一个荒谬的偏见来改变神定的原则和打乱有思想的人的和谐呢?为什么要让一个粗暴的父亲出于虚荣心而掩盖他们相爱的真情呢?这两个温柔和善的人是为了帮助别人解除痛苦才来到世间的,现在,为什么反倒要使他们悲伤和哭泣呢?夫妻关系不是最自由的和最神圣的关系吗?是的,凡是妨碍这一关系的法律都是不公正的;凡是以为自己可以替子女结成这种关系或破坏这种关系的父亲,都是暴君。这种由大自然安排的纯洁的结合,不受制于王权和父权;它唯一无二地只眼从上帝的权威,因为只有上帝才知道如何指引人的心,如何使他们互相结合和彼此相爱①。 -------- ①在有些国家,人们是如此地强调在社会地位和财产方面要门当户对,而不管两个人的天性和志趣是不是合得来;只要门不当户不对,人们就可以阻挠或拆散美满的婚姻,不惜使婚姻不幸的人丢失他们的荣誉,使他们最终成为荒谬的偏见的牺牲。我在巴黎高等法院就看见过在一场大官司中,一方以社会地位为理由,粗暴地当众攻击对方为人诚实、克尽自己的天职和遵守夫妇之间的海誓山盟。最后,那位可耻的父亲果然胜诉,剥夺了他儿子的继承权,因为他的儿子不愿做一个不诚实的人。在这个以对妇女献殷勤著称的国家里,妇女们被法律蹂躏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因此,她们不顾一切地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来报复,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作者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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