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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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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还需要再刻苦学习一个时期,这次学习的内容比你以前所学的东西要困难得多,因为,大自然可以替我们解除它强加在我们身上的痛苦,或者教导我们怎样忍受那些痛苦,但是,它从来没有说过它可以解除我们自己造成的痛苦,它将抛弃我们,让我们做我们自己的欲念的牺牲品,让我们去遭受我们无谓的烦恼的折磨,让我们拿我们本来是应该觉得可羞的眼泪来夸耀自己。 “你的第一个欲念现在已经产生,也许这是你应得的唯一的欲念。如果你能够以男人的气概对它加以控制的话,它也许就会成为你最后一个欲念,而你也就可以遏制一切其他的欲念,也就可以除了受美德的驱使以外,不再受其他的欲念的驱使了。 “不能把产生这种欲念看作是犯罪的事情,这一点我是很清楚的;它和感受它的心灵是同样的纯洁。它产生于纯洁的心地,它受到天真烂漫的心灵的培养。幸福的情人啊,对你们来说,道德的美是必然会增加你们的爱情的美的;你所期待的甜蜜的结合既是你心地善良的报偿,也是你忠实于爱情的报偿。不过,诚实的人啊,请你告诉我,这个如此纯洁的欲念,岂不仍然是支配你的一切行动的主人吗?而你岂不仍然是它的奴隶吗?如果它明天不再是那样的纯洁了,你能不能够从明天起就克制住它呢?现在正是试验你的力量的时候,如果要等到试验你的力量的时候才试验的话,那就来不及了。可怕的试验应该在危险还没有到来以前早早进行。我们不能临阵磨刀,我们要在打仗以前做好准备,我们必须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才去作战。 “把欲念分成可以产生的欲念和禁止产生的欲念,以便自己能够追逐前一种欲念而克制后一种欲念,这是不对的。任何一种欲念,只要你能够控制它,它就是好的;如果你让它使役你,它就会成为坏的欲念了。大自然不许可我们使我们的爱好超过我们的力量可能达到的范围,理性不许可我们希望得到我们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良心并不是不许可我们受到引诱,而是不许可我们屈服于引诱。产生或不产生欲念,这不取决于我们,但是,能不能够控制欲念,那就要由我们自己来决定了。所有一切我们能够加以控制的情感都是合法的,而所有一切反过来控制我们的欲念就是犯罪的。一个人去爱他人的妻子,这并不算是犯罪,如果他能够使他这个不好的欲念受到天职的法则的约束的话;反之,如果他爱他自己的妻子竟爱到不惜牺牲一切去取悦她的话,那就是犯罪的了。 “你不要以为我会向你讲许多啰嗦的道德的格言,我只向你讲一个格言,而这个格言实际上也就包括了所有其他的一切格言了。你要做一个人,把你的心约束在你的条件所能许可的范围。你要研究和了解这个范围,不管这个范围多么窄,只要你不超过它,你就不会遇到痛苦;如果你想超过的话,你就必然会遭遇许多不愉快的事情的;我们之所以有许多痛苦,正是由于我们毫无节制地追逐我们的欲念;当我们忘记了我们做人的环境,而臆造种种想象的环境,从想象的环境中回到现实的环境的时候,我们就会觉得我们的生活是很不幸福的。只有在我们缺少我们有权利占有的东西的时候,我们才值得花力气去获取那些东西。如果事情已经很明显地表明我们不可能得到我们所想望的东西时,我们就应该转移我们的念头;当我们的愿望没有实现的希望时,我们就不能因之而感到苦恼。一个乞丐尽管有当国王的愿望,但他决不会因为这个愿望而感到苦恼的;一个国王正因为他认为自己不仅仅是一个人,所以他才想成为神。 “妄自骄傲是我们一切巨大的痛苦的根源,所以,对人间的苦难一加沉思,睿智的人就会变得很有节制的。他将牢牢地守着他的地位,而不作任何超出他的地位的事;他决不会浪费他的精力去寻求他不可能保持的东西;他将用他全部的精力去享用他确实占有的东西;他决不会象我们这样想得到这个又想得到那个,因此他实际上比我们富得多和强得多。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在变化着的,一切都是要成为过去的,而我也许明天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灭的,作为一个终归要死亡的人,要不要在这个世界上建立一些永久不解的关系呢?啊,爱弥儿,我的儿子!如果我失去了你,我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然而我必须想到我有失去你的可能,因为,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被人家从我手中夺去呢? “如果你想生活得又快乐又严肃,你的心就只能够去爱那永恒不变的美,你应当按你的条件去限制你的欲望,应当先履行你的天职然后才去满足你的欲望,你应当把需要的法则也用之于道德的行为,你应当学会在你失去了你可能失去的东西时怎样应付,你应当学会在实践美德的时候,如果必要的话,怎样抛弃一切的东西,怎样应付各种事变,怎样转移你的心,使它不受事变的摧残,怎样鼓起勇气应付逆境,以便使你永远不会落到悲惨的境地,怎样坚定地履行你的天职,从而使你永远也不会做犯罪的行为。这样一来,尽管你的命运作祟,你也会生活得很愉快;尽管你的欲念丛生,你也会生活得很严肃。你将发现即使你所占有的东西是容易丧失的,你也会从中享受到极大的快乐,而不会有任何忐忑不安的心理;是你占有它们,而不是它们占有你;你将认识到,对人来说,一切东西都是有失去的一天的,所以要舍得牺牲,才能够得到享受。的确,这样一来,你就不会幻想什么虚假的快乐,从而也就不会尝到从虚假的快乐中产生的痛苦。这样一转变,将使你获益匪浅,因为这些痛苦是经常的和实际的,而快乐则是很稀罕的,是空的。你不仅将打破许多骗人的偏见,而且还将打破认为生命有了不起的价值的说法。你可以毫无忧虑地享受你的生命,你可以毫无恐惧地结束你的生命,你可以象舍弃一切东西似地舍弃它。其他的人因为害怕得不得了,所以认为一没有生命就停止存在了;可是你,由于你深知生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所以你将认为在离开生命的时候才真正地开始生活哩。死亡对恶人来说是生命的结束,然而对正直的人来说却是生命的开始。” 爱弥儿很专心地听着我,但也时而流露出不安的表情。他担心我先把这一段话说完之后,便跟着做出可怕的结论。他料想,我在向他讲述为什么一定要锻炼心灵的力量以后,便要使他去受这种严格的锻炼;正如一个受了创伤的人,一看见外科医生走来便打哆嗦一样,他感觉到那极其厉害、然而是治人疾病和使人免于腐败的手,已经接触到他的创伤了。 由于他感到疑惑,感到不安,急于想知道我将做出什么结论,因此,他不但不回答我,反而问我,而且在问我的时候是显得有一点儿害怕似的。“怎么办呢?”他战战兢兢地问道,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我。“怎么办?”我以坚定的语气回答道:“应该离开苏菲。”“你说什么?”他气冲冲地叫道:“离开苏菲!离开她,欺骗她,要我成为一个背信弃义的人,成为一个坏人,一个发假誓的人!……”“怎么!”我打断他的话说道:“爱弥儿,你以为我要你去做这种人吗?”“不,”他仍然以激烈的语气说道:“你不会这样,别人也不会这样;即使你这样做,我也能够保持你对我的教育,决不会成为这种人的。” 我早就料到他会这样突然生气的,所以我做出满不在意的样子,让他生气。如果我没有这种我再三教导他的镇静的态度,我又怎能反复地教导他做事镇静哩!爱弥儿对我是极其了解的,所以他相信我决不会叫他去做任何坏事,但是,就他所了解的“坏事”这个辞的意思来说,离开苏菲就是一件坏事,因此,他等待着看我怎样解释。于是我又继续说道:“ 亲爱的爱弥儿,你相不相信有人(不管他是什么身分的人)比你这三个月来的生活过得更快乐?如果你相信的话,你便应该抛掉这种错误的想法。在领略生命的乐趣以前,你已经把生命的快乐享受尽了,除了你这三个月中经历的乐趣以外,就再没有什么可享受的了。感官的享受是瞬息即过的,内心的习惯始终是要忘掉它们的。你在希望中享受到的乐趣,比你将来实际享受的乐趣要大得多。想象力给你所想望的东西披上了美丽的外衣,但是,等到你得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它就会把外衣取走的。除了自在的上帝以外,便只有不存在的东西才真正是美的。如果这种状况能够长久持续的话,你也许就找到了至高的幸福了。但是,所有一切属于人的东西都是要衰老的;在人生中,一切都是要完结的,一切都是暂时的。如果使我们感到快乐的环境无止境地存在下去的话,则我们将因对它享受惯了,而领略不到它的趣味了。如果外界的事物一点都不改变,我们的心就会变;不是幸福离开我们,就是我们离开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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