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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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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把我的生活料理得很好,我只用很少的几个仆人。这一点我在前面已经说过了,不过现在再说一遍也有好处。一个市民虽只用一个仆人,却比一个公爵周围有十个跟班使唤还侍候得周到。我曾经想过一百次:要是在进餐的时候,骗子就摆在我的旁边,我想喝就可以喝;反之,如果我讲究排场的话,那就要二十个人接连传呼“斟酒!”之后我才能解我的渴。凡事要别人替你做,那一定会做得很糟糕的。我不叫别人到商店去代我买东西,我要亲自去买;我自己去,就免得我的用人和商人勾搭,而且可以选得好一点,价钱便宜一点;我自己去,也可以散散心,看一看外面的情景;这样做,既有趣,而且有时候还可以增长见识;最后,我还可以借此机会散散步;总之,这样做是有好处的。我们之所以觉得厌倦,是由于呆着不动的时候太多了;如果常常去走动,就不会觉得生活枯燥无味的。一个门房或跟班总是不能很好地表达你的意思的;我不喜欢他们插身在我和其他的人的中间,我也不愿意老是坐着马车丁丁当当地在街上走,好象怕被人家挨着似的。一个人的两条腿就是他的两匹马,安步当车随时都可以到外面去走;他比谁都清楚这两匹马是不是累了或病了,决不怕车夫为了偷懒,就借口马儿生病,使你出不了门;在路上即使遇到千百种障碍,你也不会着急,也不会在你巴不得想飞快地赶路的时候,偏偏要因为马不能走而不得不停下来。最后,既然我们自己比谁都能够更称心如意地办好自己的事情,那么,即使我们论权势赛过亚历山大,论财富胜过克里苏斯,我们也只有在自己确实不能做的时候,才要别人帮忙。 我不愿意修一座宫殿来做我的住所,因为大厦千间,夜眠不过八尺,公用的屋子是不能算作某一个人的;我的每一个仆人的房间,也好象我的邻居的房间一样,跟我是不相干的。东方人尽管是放纵声色,但他们的居室都是非常简朴的。他们把人生看作旅行,把他们的家看作逆旅。这个道理,对那些企图长生的富翁来说,当然是不起作用的;不过,我另外有一个理由将使我采取东方人的那种作法。我认为,要是我在一个地方摆设了很多的东西,那等于是不让我到别的地方去,等于是把我囚禁在我所谓的宫殿里了。这个世界其本身就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宫殿:一个阔气的人要讲求享受的话,不是随处都可以享受的吗?“凡是有福可享的地方,便是我的家乡。”他应当拿这句话作为他的座右铭。哪一个地方是金钱万能,哪一个地方就是他的家;哪一个地方能够放他的保险箱,哪一个地方就是他的国土,正如菲力浦所说的,不论什么地方,只要他那匹驮着银子的骡子能够进得去,就可以作他的家。我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几堵墙和几扇门里,好象是永远不越雷池一步呢!如果发生了一场瘟疫或战争或暴动,使我不得不离开一个地方而到另一个地方,我将发现,我还没有到达那个地方,那里就已经给我准备好旅舍了。既然是走遍天涯到处都有人为我准备旅舍,我为什么又要自己去修盖一个旅舍呢?我为什么要这样忙忙碌碌,放着今朝的福不享,硬要等到以后呢?一个人处处同自己过不去,是不能过愉快的生活的。所以,恩珀多克利斯责备阿格里仁托说,他们一方面把享乐的东西堆存起来,好象他们只有一天的命好活似的,而另一方面又在那里大兴土木,好象他们是要长生不死似的。 此外,尽管房子大,但没有多少人住,没有多少东西放,对我又有什么用处呢?我的家具也同我的爱好一样,是很简单的,即使我爱读书和爱看画,我也不要画房和书房。我知道收藏书画是永远也收藏不完的,倘使残缺不全,那是比一无所有还感到难过的。在这一点上,富裕反而是痛苦的根源,没有哪一个收藏家没有这种体会。当你体验到这一点的时候,你就不会去收藏什么东西了。如果你懂得怎样利用你的珍藏,你是不会拿去向人家显示的。 赌博,不是有钱人可以去搞的,它是那些没有事干的人消遣的玩意儿;我的爱好是多种多样的,所以我没有时间拿去搞这种坏事情。如果我是一个孤单的穷人,我是决不会去赌的,顶多也只是偶尔下一盘棋,而这已经是玩得过度了。如果我很富有的话,我更难得去赌了,即使去赌也只能下很小的赌注,以免自己或别人因输赢太大而感到难过。一个人在富裕的时候是不会产生赌钱的动机的,因此,要不是他的心术变坏了的话,他是不会视赌如命的。有钱的人赢几个钱也算不了什么,而一输了钱就一定会感到恼火的;在小赌中赢得的钱到最后也要输光,通常都是输的多赢的少;因此,如果他好好地明白这个道理,他对这种十之九是要倒霉的玩意儿是决不会发生浓厚的兴趣的。有些人妄想去碰一碰自己的运气,那就到更激动人心的事情中去碰运气好了;命运的偏向在小赌和在大赌中都是一样地可以看得出来的。一个人之所以喜欢赌博,是由于他的贪婪和生活的无聊;这种爱好是只有那些心灵空虚和不用头脑的人才有的;我觉得,只要我有高洁的情操和丰富的知识,就决不会拿这样一种事情来消磨我的时间。有思想的人都是不喜欢赌博的,因为一爱好赌博,就会使他丧失运用思想的习惯,或者,使他把他的思想用之于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专心于学问,其结果之一(也可能是唯一的结果)是可以稍稍扼杀这种贪鄙的欲念;他即使去赌,也是为了实验赌博的用途而不是醉心于赌。至于我,我要在赌徒们当中同赌博斗争,我看见他们输钱,比我亲自赢他们的钱还感到痛快。 我无论在私生活或同世人的交往中都是始终如一,并无两样的。我希望我的财富处处给我以舒适,同时又不使人觉得他们同我不平等。杂七杂八的装饰品,从任何一方面说来都是很不舒服的。为了在人群当中尽量保持我的自由,我穿的衣服要使各种身分的人看来都适合我的地位,而不显得特殊,从而使我省得装模作样地做作一番,既可以在酒吧间里同普通人厮混,也可以在宫庭中同贵族们周旋。这样做,我就可以更好地支配我自己的行动,从而可以领略一切社会地位的人的乐趣。据说,有一种女人一见到穿普通衣服的人就给以闭门羹,她们是只招待衣服华丽的人的;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到别的地方去消磨时间好了;不过,如果这种女人确实是生得又年轻又俊俏的话,我也偶尔会穿上一身锦绣到她们那里去的,但顶多只同她们混一个晚上。 我和我所交往的人之间的唯一的联系是:互相友爱、兴趣一致和性情相投;我将以成年人而不以有钱人的身分同他们交往;我不容许在我和他们交往的乐趣中搀杂有利害关系的毒素。如果我的财富使我还保持有几分博爱的心肠,我将广泛地为他人效劳,为他们做好事;我希望我周围的人是一群同伴而不是趋炎附势之徒,是朋友而不是食客;我希望他们把我看作一个好客的主人而不看作一个施主。独立和平等使我同他们的关系是非常的真诚坦率;在这种关系中是不包含有义务和利害关系的成分的,它所遵循的唯一法则就是兴趣和友谊。 我们是不能用金钱买得一个朋友或情人的。只要舍得花钱,当然是容易得到女人的,但用这个办法便不能得到一个忠实的女人。爱情不仅不能买卖,而且金钱是必然会扼杀爱情的。任何一个男人,即使他是人类当中最可爱的人,只要他用金钱去谈爱,单单这一点就足以使他不能够长久地受到女人的爱。不用多久,他花了一阵线,结果是在替别人养女人,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另外一个男人将得到他的金钱;在这种以金钱和淫乱构成的双重关系中,既谈不上爱情,也谈不上荣誉和真正的快乐;那既不忠实又很可怜的贪婪的女人是怎样受到他所供养的流氓的对待,也将怎样对待那个给她的金钱的傻瓜,因此,她对这两个人都是没有爱情可言的。对我们所爱的人手面大方,只要不是在做交易,那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认为,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满足这种对女人的欲望而又不使爱情受到损害,这个办法就是:把你的全部家产都给她,然后再由她来供养你。需要斟酌的是,我们对什么样的女人不能采取这个办法。有人说:“是我占有莱斯,而不是莱斯占有我”,这句话实在是说得没有意思。占有如果不是双方互相占有的话,那等于是没有占有,顶多是占有她的肉体,而未占有她那个人。在爱情上既不讲道德,又何必小题大做,说什么占有不占有呢?要找女人,那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了。在这一点上,一个赶骡子的人比百万富翁还幸福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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