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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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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这样信赖我的教育方法,是因为只要我尽可能严格地遵循这个方法,我就不会遇到什么事情使我在我的学生的一生中留下不愉快的印象。即使在他大发脾气、怒不可遏的时候,即使在他反抗这只阻挡他的手,想挣脱和逃避我的管束的时候,我在他那激动和盛怒的样子中仍然看到他还保持着他原来的天真;他的心和他的身体是一样的纯洁,既不懂得什么叫恶习,也不懂得什么叫虚伪;他不害怕别人的非难和讽刺,他从来不胆小如鼠,作出躲躲闪闪的样子。他保持着一颗白璧无瑕的坦率的心,他天真烂漫,无所猜疑,他甚至还不知道骗人有什么用处。我们从他的嘴上或眼睛中就可以看出他心灵的每时每刻的活动,而且,往往在他自己还没有觉察他心中的情感以前,我早就看出他有什么情感了。 只要他还继续向我这样坦率地以心相见,乐于把他心中的想法告诉我,我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眼前就没有什么危险;但是,如果他变得比往常腼腆,比往常拘谨,如果我在他的谈话中第一次见到羞羞涩涩的慌乱神情,可见他的本能就已经是发展出来了,其中已经是含有邪恶的观念了,我已经是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了;这时候,如果我不赶快告诉他,他就要不顾我的管束,自己去弄个明白的。 有些读者即使同意我的说法,也会这样想:在这种事情上,只要随随便便同这个青年谈一次话,问题就全部解决了。啊!要管住一个人的心,才不能采取这种办法咧!如果你不选好说话的时机,你说了也是白说的。在播种以前,应该先把土地锄好;道德的种子是很难生长的,必须要有长时间的准备,才能使它生根;说教之所以最没有用处,其原因之一就是它是普遍地向所有一切的人说的,既没有区别,也没有选择。听众在禀赋、思想、性情、年龄、性别、职业和见解上既然是这样千差万别,我们怎能认为同一个说教对他们全都是适合的呢?也许,你说给大家听的话,要适合于两个人都是办不到的;我们所有的一切情感都是这样不稳定,以至在每一个人的一生中要找出两个时刻对他所听的同一个说教产生同样的印象,也是不可能的。你可以判断一下,当火热的感官扰乱了你的理智和压抑着你的意志的时候,你还有没有心思去听那严肃的智慧的教训。所以,除非你已经使他处于明白事理的境地,否则,即使年轻人达到了有理智的年龄,你也不要同他谈什么理智。大多数教训之所以等于白说,其原因是由于老师的过错而不是由于学生的过错。冬烘先生和教师所说的话都是差不多的;不过,前者是漫无目的地信口而说的,而后者则是在确有收效的把握的时候才说的。 正如一个梦游病者一样,当他昏昏沉沉地在一个深渊的边缘上徘徊的时候,如果突然一下把他叫醒的话,他就会掉到那个深渊中去的;我的爱弥儿就是这个样子,他在天真无邪的睡梦中反而能逃脱他看不见的危险,如果我突然叫醒他,他就会失足掉下去的。我们首先要使他离开那个深渊,然后才唤醒他,远远地把那个深渊指给他看。 读书、孤独、懒散、坐着不动的生活、同妇女和青年的交往,所有这些,都是他在这个年龄所要通过的危险的路径,它们不断地把他引到危险的边缘。我利用其他的事物去转移他的感官的注意,我给他的思想画出另外一条路线,以便使它离开它刚刚开始走上的道路;通过艰苦的体力劳动,就可以遏制那把他引入歧途的想象力的活动。当他的两臂紧张地工作的时候,他的想象力便处于静止;当他的身体十分疲乏的时候,他的心就绝不会冲动。最直截了当而又简便易行的办法是:不让他去接近危险的场所。我首先带着他离开城市,离开那些可以引诱他的东西。但是,这还不够;要到什么样的荒漠和旷野才能逃脱那些追逐他的形象呢?如果我不同时消除他对危险的事物的记忆,那也等于没有使他脱离那些事物;如果我没有办法使他摆脱这一切,如果我不能使他自己分散他自己的心,那也等于让他留在他原来的地方。 爱弥儿懂得一门手艺,但是我们在这个时候是不能利用这种手艺的;他喜欢农业,而且也会做庄稼活,但是只做农活还是不够的,因为他所熟习的工作已经变成老一套了,每天都那样干,那就等于什么也没有干;他心里在想另外的事情,脑子和手是各搞各的。必须找一种新的工作叫他去做,这种工作,要以它的新奇而引起他的兴趣,使他忙得不可开交,使他欢欢喜喜、专心专意地去做,使他热爱,并且把全付精力都投入这种工作。在我看来,现在似乎只有打猎才能一举而达到所有这些目的。如果打猎可以作为一种无害的娱乐,适合于成年人搞的话,那我们在目前就应当利用它了。爱弥儿具备了所有一切从事打猎的条件:他身体强壮,手脚灵巧,又有耐心,又不知疲劳。毫无疑问,他将对这种运动发生兴趣,他将把他这个年龄的一切劲头都投入这种运动;至少在一个时期内,他将失去由于生活舒适而产生的危险的倾向。打猎可以使他的心变得同他的身体一样的坚强,使他见惯流血和残酷的情景。人们说黛安娜是爱情的敌人,这个比喻是很恰当的:爱情的缠绵完全是从舒适宁静的生活中产生的,激烈的运动将窒息一切温柔的情感。在森林和田野中,情人和猎人的感受是这样的不同,以至他们对相同的事物所产生的印象竟大相径庭。在前者看来是清凉的树荫,是小灌木林,是幽会之地,而在后者看来则是一片牧场,是野兽藏身之处;在这些地方,前者所听到的是笛声和黄莺的歌声,而后者所听到的则是号角声和狗吠声;前者在心目中好象是看到了森林女神,而后者则以为是看到了猎人、猎狗和马匹。你陪着这两种人去散步,听一听他们不同的语言,你马上就会明白这个世界的样子在他们看来是完全不同的,他们的思想也象他们的爱好一样,是迥然两样的。 我当然知道怎样把这两种兴趣结合起来,怎样才能最终获得时间去领略它们。但是,青年人的热情是不能这样划分的:使他唯一去搞他所喜爱的事情,不久就会把其他一切完全忘掉的。不同的欲望产生于不同的知识,只有我们最初的喜好才能成为我们长期追求的目标。我不希望爱弥儿把他整个的青年时期都用去屠杀野兽,我更不赞许他热中于这种残忍的行为,我的目的只是用它去延迟另外一个更加危险的欲念的到来,以便在我向他谈到这个欲念的时候,他能保持冷静,容许我从从容容地描述,而不使他的心里感到骚动。 在人的一生中,有一些时期是永远不能忘怀的。爱弥儿现在正在接受我所阐述的这种教育,这段时期,对他来说就是永远不能忘记的,它对他今后的一生都要产生影响。所以,我们要深深地把它印在他的脑子里,使它永不磨灭。我们这个时代的错误之一,就是过多地使用了冷静的理智,好象人除了理智以外,就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了。由于我们忽视了影响想象力的表象的语言,我们便失去了语言之中最有力的语言。说话的印象总是很淡然的,我们通过眼睛比通过耳朵更能说动一个人的心。由于我们只讲一番道理,结果遂使我们的教训流为空谈,不能实践。单单凭理性,是不能发挥作用的,它有时候可以约束一个人,但很少能够鼓励人,它不能培养任何伟大的心灵。事事讲一番道理,是心胸狭窄的人的一种癖好。有气魄的人是有另外一种语言的;他通过这种语言,能说服人心,作出行动。 我发现,近几个世纪以来,人和人之间除了用暴力和利害关系互相控制以外,便没有其他的办法,而古代的人彼此间大都是采用劝导和心灵感召的办法的,其原因是由于他们知道利用表象的语言。所有一切的契约都是很庄严地达成的,以便使它们不至受到任何破坏。在实行暴力以前,神就是人类的主宰;在神的面前,人们订立条约,结成联盟,宣布他们的信约;地球的表面就是一部记载这些事情的书。岩石、树木和一堆堆的石头,由于经历了这些行为都变成为神圣的东西,受到野蛮人的尊敬;它们就是这本书的篇页,时时刻刻都展现在人的眼前。宣誓的井,活的和看得见人的井,芒布累的古老的橡树,作见证的石堆,所有这些,尽管是很简陋的纪念物,然而是很庄严的,象征着契约的神圣,没有哪一个人敢用犯罪的手去亵渎它们,这些无言的证人远比今天的严酷的空洞的法律更能坚定人的信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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