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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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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金妮亚非常勉强地走去找了个杯子。“这是套管,”维伯尔抗议道。“替我们去拿个像样点儿的杯子来。或者等一下,杯子也许会碰破你的手,还是让我自己来拿吧。” “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维伯尔医生,”尤金妮亚没好声气地说道,“拉维克先生一来,你就——” “得啦,得啦,”维伯尔打断了她的话。他斟了一杯法国白兰地。“这儿,拉维克。她是怎么认为的啊?” “她什么也没有问,”拉维克说。“她信任我,连问也没有问。” 维伯尔抬起头来望着。“你瞧,”他得意洋洋地答道。“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 拉维克把一杯酒喝干了。“当你对它已经无能为力的时候,有没有病人还会向你表示感谢的?” “常常有的啊。” “而且什么话他都相信?” “当然啰。” “你觉得怎么样?” “心安理得,”维伯尔诧异地说。“非常心安理得。” “我觉得好像要呕吐。好像是欺骗。” 维伯尔笑了起来。他又把酒瓶搁在一边。“好像要呕吐,”拉维克又说了一遍。 “这是我第一次从你身上发现人的感情,”尤金妮亚说。“当然,除了你的自我表现的方式以外。” “你不是一个发现者,你是一个护士,尤金妮亚,你常常忘记这一点,”维伯尔说。“这件事情算是解决了,拉维克,是不是?” “是的。只是就目前来说。” “好吧。她今天早晨告诉护士,一出医院就要到意大利佛罗伦萨去。那我们就没事儿了。”维伯尔搓搓手。“那时候那边的医生们就会照顾她。我是不愿意让病人死在这儿的。那总是会影响到我们的声誉。” * * * 拉维克按着一套公寓房间的门铃,为罗茜妮堕胎的那个产婆住在这里。隔了半晌,一个神色凶恶的男人才出来开门。他一看见拉维克,手还抓着那根门闩。“你来干什么?”他咆哮着说。 “我要找波赫尔太太。” “她没有空。” “那没关系。我可以等一会儿。” 那个人想要关门了。“要是我不能等,那我过一刻钟再来,”拉维克说。“不过不是我一个人了。同来的那个人,一定能见到她。” 那个人狠狠地瞅着他,“那是什么意思?你到底要什么?” “我告诉过你了。我要跟波赫尔太太谈一谈。” 那个人思忖着。“等一下,”他说着便把门关上了。 拉维克端详着那扇门上剥落的棕色漆,那只铁皮的信箱,还有那块标着姓名的圆形搪瓷牌。多少悲愁,多少恐惧,曾经从这道门里穿过去。几条毫无意义的法律,迫使多少条生命没有落入医生的手里,却落到了江湖郎中的手中。正因为这一点,就再也不会生儿育女了。谁不要孩子,这就有了办法。不过每年也便有成千上万个母亲的生命为此而被糟蹋了。 门又打开了。“你是从警察局来的吗?”那个没有刮脸的男人问。 “要是从警察局来的,我就不会在这里等候了。” “那就进来吧。” 那个人带着拉维克穿过一条黑糊糊的走廊,走进一间挤满家具的屋子。一张丝绒的沙发,几把镀金的椅子,一条仿制的奥蒲松地毯,一只胡桃木茶几,墙上印着田园风景画。窗前搁着一个金属架,挂着一个鸟笼,里头养着一羽金丝雀。屋子里凡是有点空隙的地方都安放着瓷器和石膏像。 波赫尔太太进来了。她胖得出奇,穿着一件不怎么干净的波浪形的和服晨衣。她身材魁伟,可是脸蛋儿倒还光洁美丽,除了那双不停地瞟来瞟去的眼睛。“先生您有什么贵干?”她用一种谈生意的口气问,人始终是站着。 拉维克站起身来。“我是代表罗茜妮·玛蒂纳来的。你替她打过胎。” “瞎胡扯!”那女人马上十分镇定地答道。“我不认识什么罗茜妮·玛蒂纳,也没有打过胎。你一定是搞错了,不然就是有人骗了你。” 她装作好像事情已经解决,就要走出去的样子。可是她并没有走。拉维克等着。她便转过身来。“还有什么事吗?” “那次打胎打坏了。那个姑娘出了许多血,差点儿丢了性命。她非得做手术。手术是我给她做的。” “撒谎!”波赫尔太太突然嘶嘶地叫道。“那是撒谎!那些个下流女人!她们游手好闲,只想把自己的问题解决掉,却让人家惹麻烦!不过我是要给她颜色看看的!那些个下流女人!这件事我的律师会解决的。我是个知名人士,又是个纳税的公民,我倒要瞧瞧那些个到处卖淫的死不要脸的小婊子——” 拉维克仔细端详着她,呆住了。这样发作的时候,她的神色居然没有变,还是那样的光洁和美丽,就是嘴巴瘪了进去,好像机关枪那样地扫射着。 “那姑娘的要求也很小,”他打断了那个女人的话。“她只希望要回她给你的那点儿钱。” 波赫尔太太笑了起来。“钱?要回?我什么时候拿过她的钱?她有收据吗?” “当然没有。你决不会出什么收据的。” “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再说,有人会相信她吗?” “有啊。她有证人。她在维伯尔医生的医院里动的手术。诊断得清清楚楚。关于这个病例,还有一份报告呢。” “你尽管有一千份报告又怎么样!什么地方写着我是碰过她的?医院!维伯尔医生!那是天大的笑话!像这样的下流女人配住那么高档的医院!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的吗?” “我有。你听着。那姑娘付过你三百法郎。她可以控告你,向你索赔。” 门开了。那个神色凶恶的人走了进来。“有什么事情不对头了,阿黛尔?” “不。要控告我向我索赔吗?要是她上法庭,她自己先会被判刑。首先是她,那是确定无疑的,因为她承认自己打过胎。若说是我干的,那还需要证明。那她是找不到证据的。” 那个神色凶恶的人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别吵,罗格,”波赫尔太太说。“你可以出去了。” “布鲁尼尔在外面。” “好吧。告诉他等着。你知道——” 那个人点点头,出去了。随他出去的是一股浓浓的科涅克酒味儿。拉维克闻了闻。“那倒是很陈很陈的科涅克呢,”他说。“少说也有三四十年了。下午这么早的时候,就能喝到这样的好酒,真是个有福之人啊。” 波赫尔太太吃惊地瞅了他半晌。随后她慢慢地缩进了嘴唇。“不错。你也想喝一点儿?” “为什么不呢?” 她身材虽胖,可是走到门口,脚步却异常轻捷。“罗格!” 那个神色凶恶的人又进来了。“你又在喝那瓶挺好的科涅克酒了!别撒谎,我闻得出来!去把那瓶酒拿来!” 罗格把酒瓶拿来了。“我给布鲁尼尔喝了一点。他硬要我跟他喝酒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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