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劳伦斯 > 英格兰,我的英格兰 | 上页 下页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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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他还拥有健康、青春、激情和誓言。威妮弗雷德的父亲,是一位来自北方的受过很多挫折的男人,总是慷慨大方:不过他仍旧具有精明而讲究实际的头脑和健康的身体。在家中,他把精明而实际的头脑存放于看不到的地方,与他那爱好文学的妻子和活泼、结实的女儿们玩诗歌、弄浪漫。他是位勇气十足的男人,从不抱怨,总是独自承受着重负。是的,他不让世事侵入到他的家中。他有位娇美、敏感的妻子,她的诗作在朋友中赢得一些声誉。而他呢,怀着顽强不屈的拓荒者的斗争精神,对韵文,对甜蜜的诗歌,对有修养的家庭游戏,几乎有着孩子气的喜悦。他的血气尽管粗俗却是很刚强的。不过那只能使家庭更朝气蓬勃,更充满活力和快乐气息。他身上总显露出过节的喜悦,现在他很富有了,正餐后如有诗歌朗诵的话,那也总会备有巧克力,坚果,还有其它可以大嚼一顿的好吃的小东西。 后来,埃格伯特闯进了这个家庭。他是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姑娘们和这位父亲都属于四肢强健的一类,是真正的英国人,就像冬青树和山楂是英国的一样。他们的教养给嫁接到他身上,就如同人们也许会把一种普通的粉色玫瑰嫁接到荆棘茎上一样。它怪异地开花,可并未改变血统。 埃格伯特生来是朵玫瑰。古老家庭的熏陶使他浑身充满让人愉悦的自然的热情。他不聪明,也没有什么“文学味儿”。没有,可他说话的语调,柔韧优雅的身体,还有细腻的皮肤,柔密的头发,微微拱起的鼻子,灵活的蓝眼睛会轻而易举取代诗歌。威妮弗雷德爱着他,爱他这个南方人,把他当作高人一等的人来爱着。一个高贵优雅的人,请注意,不是一个世俗的人。至于他,他充满激情,全身心地爱着她。她是他生活温暖的源泉。 那时真美好啊,那些在克劳克汉姆的日子,那些最初的日子。除了上午定时来收拾房间的佣人外,完全是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那些美好的日子里,她完全拥有他个子颀长、身体柔韧、肌肤美好的青春,而他就像为了恢复活力而把自己投进红焰中一样享有她。啊,真愿它永远不会终结,这激情,这婚姻!两个年轻的身体迸发的烈焰又一次燃烧在这古老的、已经萦绕过那么多肉欲的木屋。在这昏眩的房间里只要呆上一个钟头,你就会被袭遍全身的那种激情所感染。远古居民那种火辣辣的激荡的情欲就在这里产生,在这古老的陋室中他们渴求并孕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人。这房子静寂而昏暗,厚厚的木制墙壁,大而黑的壁炉,还有那神秘的感觉。房子昏暗,窗户又矮又小。昏暗的房子,像是凶猛的野兽在孤独的深夜和白昼潜伏交配,并留下这么多后代的一个兽穴。它好像用符咒迷惑住了这两个年轻人。他们变得与众不同了,周身焕发出一种奇异神秘的神采,一种难以理解的潜伏的激情将他们两人围裹起来。连他们自己都感觉到他们再也不属于伦敦的生活了。克劳克汉姆已经改变了他们的血液:他们可以感觉到阳光下蜷伏在他们花园里的蛇。他拿着铁锹朝前走,看见黑土地上怪异地盘成的褐色的一堆。这堆蛇见到他会突然惊起,嘶嘶吐信,然后嘶嘶作响,令人目眩地迅速溜走。有一天,威妮弗雷德听见在起居室低矮窗下的花坛里传来极为奇怪的尖叫声,像过去的幽灵在黑暗中大声呼叫。她跑过去,看见花坛上一条褐色长蛇,扁平的嘴里一只青蛙的后腿在拼命挣扎,发出奇异的细小而发怒的尖叫。她盯着蛇,愠怒、扁平的蛇头也执拗地看着她。她突然大叫一声,吓得蛇松开青蛙,生气地溜走了。 那就是克劳克汉姆。现代文明之剑没有穿透它。它神秘、原始、蛮荒地坐落在那儿,如同萨克森人最初到来时一样。而埃格伯特和她为逃离现实社会生活被吸引到这儿。 他并非闲散无事,她也不是这样。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工匠走了以后,房子还得要进行最后的修补,要缝坐垫和窗帘,要修小路,要去提水,还要修泥土深陷、未曾好好照管的园子,要把它筑成一个梯田,修几条小路,种满花草。他卷高袖子,大干了一场,一整天没歇着,做了这事做那事。而她呢,心境平和充实,看见他独自弯腰蛮干,会靠过来帮助他。当然他只是个业余的体力劳动者——一个天生的业余劳动者。他干得很卖劲,但效果都不怎么样。他做的东西没有一样能长时间保存。要是他围花园,他就用几根长而窄的木条糊上泥,因为压力大木条很快就开始弯曲,而且不需要很多年就会烂透、断裂,泥巴又会全都滑落下来垮成一堆。你瞧,他虽不是天生就会做一切事的,但他认为这样就会管用。而且,他认为除了可能的暂时的小修饰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事了。他非常挚爱这古老不朽的木屋和英格兰的悠久不朽。但令人奇怪的是尽管过去永恒的情感如此攫住了他的心,而眼下他干起活来却完全是外行,马马虎虎。 威妮弗雷德不会批评他。因为她在城市长大,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和妙不可言,就连挖掘,铲土看起来都带有浪漫风情。不过埃格伯特和她都没有意识到工作和浪漫的不同。戈德弗雷·马歇尔,她父亲,最初对克劳克汉姆的家庭建设极为满意。他认为埃格伯特真是了不起,完成了那么多事情。他为这两个年轻人之间的那种激情而高兴。对这个在伦敦仍旧努力保持着谦虚美德的男人来说,想到在克劳克汉姆木屋,一对年轻人彼此相爱,苦干着,出没于公地、沼泽间,似乎这就是栩栩如生的浪漫篇章。然而,他们为了维持这热情之火,从他,从这老人身上获得了供给,是他培养了他们的热情。他为之暗中洋洋得意。而作为一切保障、生活、资助的唯一来源,威妮弗雷德仍求助于她父亲。她热烈地爱着埃格伯特,可在她内心深处起支撑作用的是她父亲的力量。不管何时需要指点,她总是求助于父亲。在困难和疑惑中,她从未求助于埃格伯特。是的,在一切“严肃”的事情上,她总是依靠自己的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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