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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点儿加柠檬的威士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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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一轮明月,即使是葡萄树也会因此投下影子。地中海一片朦胧,在它的一片朦胧之中,由于皓月当空,耀眼的、白色的光也在闪烁。岸边一所所古老的屋子静静地闪现着点点灯光。地岬陡峭,汽车的头灯好象在瞪着眼睛,正迎面而来。今天是一个节日,是圣凯瑟琳日,人们都坐在下面一张张小桌子的周围,有的在喝葡萄酒,有的在喝苦艾酒。 那么,现在农场的情况会是怎样,在新墨西哥那小小的农场里,现在的情况会是怎样呢?那里的时令当然不一样,不过我仍然在为圣凯瑟琳举杯,而且我也懒得去多想。我心里想:那里这会儿月亮也应当象往常一样高悬在天上东南角圣菲的上空,也应当出现在皮科里斯群山的转弯处吧。 是我①!意大利人说。我就是我!只不过意大利人的说法听起来更加简洁。 ① 原文为意大利语,以下排长方宋体的都是意大利语,不再加注。 我毕竟是我,我毕竟也为圣凯瑟琳干了一杯,月光照耀在海上,这会儿我浮想联翩,我的脑海被地中海上空的月色占据了,我的耳边此刻还在回响着最后告别的声音:唉唉!先生,你再来呀——正因为有以上种种原因,所以我的思绪就应当跟随着月亮向西南方运行的轨道,就应当追踪到大西南,就应当追踪到农场所位置的地方去才好。 他们说:这酒真酵。呸!他们这些人话真多呀!但是,在我的小小的农场里,这会儿圣凯瑟琳令人陶醉,三匹马儿该到下面的林场里去了吧。要是此刻那里曾经下过雪,马儿就会远去。现在那里应当白雪皑皑,月亮应当照耀在长满紫色苜蓿的斜坡上,照耀在松树中间,一座座小屋相形之下简直暗淡失色。那里这会儿应当阒无人迹。一切都处在停滞状态。只有房前的松树仍然在傲然屹立,仍然安详自在,仍然充满生气。 假使说我要唉那么一声我的这一声黑姆唉就是为那里我家门前的一棵树而发出的慨叹。这棵在地上投下影子的参天巨树顶上固然是绿荫荫的但谁也从来不去看它。不过有人在树干上挂了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铁家什。树干距离很近。它的距离实在太近了,你只要一迈出房屋的大门就可以看见树干,它就象守卫在门前的安琪儿似的。 树干,长长的工作台,栅栏!皓月当空,至少对我来说,再往远处,在道斯,因为是在黑夜,或者说在道斯农场,就象有一盏信号灯似的。这儿,诺里城堡位置在西边的地平线上。但那里无疑已经降雪,因为即使是在这个地方刮来的风也是怪刺骨的。那里此时已经下雪,月儿很快就成满月,月儿似狼,月光如洗;可这里的月儿从来也不闪现清晖,它在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也有些阴险狡猾,但一下就升到群山之巅的上面去了。在道斯农场,往远方望去,在紫色苜蓿地的坡脚松树蓬松,一抹暗灰,沙漠一展平阳,在夜色的笼罩下,雪在闪烁着灰色的光芒,人类点燃的灯光只有一点,那一点灯光的颜色是暗红的。 因为月儿,远方的群山即使你不去看也会看见。 于是我匆匆回到户内,往火堆里投下更多的木材。 一个人不能两方面都顾上。我听见基阿范尼在下面呼唤,他在道晚安!他要到村子里值班去了。我要走了!劳伦斯先生!晚安! 远方地中海在耳语,好象是猎枪的声音。除此之外,好象还有谁在吹口哨,夜色清澈,万籁俱寂。地中海永远青春年少,地中海是青春的象征!意大利素来以古老闻名,但意大利永远象个孩童,意大利永远天真!永远、永远也不可能理解美洲奇异的、古老的年代,美洲是以后的大陆啊。 我弄不清我到底是不是在这里,也许此刻我是在农场,正要上床就寝吧。我大约是在翻阅蒙哥马利·沃德的商品目录①,看能不能为圣诞节买些什么。我饮下非法酿造的威士忌,因为天气太寒冷了。我跑到外面去看小鸡是不是已经入厩因而感到暖和,我想看看马儿是不是还在视线之内,我想看看苏珊、也就是那头黑色的奶牛是不是已经回到林中的牛圈里过夜。奶牛在夜间吃得不多。但苏珊却喜欢在月光下漫步。月亮会使她不安。马儿太喜欢跑到小屋的周围去踱来踱去了。 ① 美国商人,开创通过邮购销售百货的方法并建立了庞大的邮购商店——蒙哥马利·沃德公司。1872年他发出第一份商品目录。 天气如此寒冷,比月儿更远,群星象小狼一样在闪烁着。你可以看见真正的小狼的影子在走过紫色苜蓿地。松树在发出轻轻的呼啸,这呼啸来得很突然,来得偷偷摸摸,就好象松树在走来走去似的。这里有幽灵。农场里有幽灵。但是,一个人如果对自己家里的幽灵习惯了幽灵就不会很多,就不会那么吓人,就会象自己的家人一样,就会比自己的家人还要亲近。这是你最惦记的幽灵,这是落基山的幽灵,这些幽灵从来不远远地跑向林间,从来都象其他的动物一样在泉边徘徊。我了解它们,它们也了解我:我们在一块儿相处得很不错。它们对我的离去很有意见。它们对我的走感到气恼。 雪花儿此刻大约在肉叶刺茎藜的灌木丛上积得一簇一簇了吧。黎明时分,寒气逼人,可怕的光警惕地降临到群山之上,在远远的远方,在格朗河的那一边是沙漠的笔触,樫鸟成群地从房前松树林里飞出来,就象是一抹蓝色的,金属般的云彩似的。 而我呢,我不予理会。总得考虑一下是喝苦艾酒,喝西西里岛上的马沙拉白葡萄酒,喝红酒,还是喝白酒吧。在今夜的农场,天气如此严寒,我应当喝威士忌,虽然不是非常好的威士忌但喝了应当令人感到周身暖和,我还要喝热水加糖,加柠檬,加一点红色锡盒罐头肉桂。我得在卧室里生上小火炉,我要让炉火咆啸,让炉火把风吸下去。然后我往床上一跳,农场里所有的幽灵都亲亲热热地围着我,我进入梦乡,直到我的露在外面的鼻子感到非常寒冷,使我从梦中醒来。醒来以后我想立即想透过卧室门的玻璃嵌板向外望去好看一看象一个人在守卫一样的巨大的松树树干和刚刚低垂在山上的星星,那颗星很亮,恰似一盏正在被人摇晃的灯笼。 春天快要来了 蔓陀罗花就要开了—— 啊,还是喝苦艾酒吧,因为没有加了柠檬和肉桂的威士忌。 假定我要喊基阿范尼,那我就要说: “在朦胧的月光下,喝桂花柠檬汁吧……” 写于1925年12月。1925年4月收入《可笑的恶作剧》。1927年收入《墨西哥的早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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