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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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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城河中的水是平静的。训练便在这份平静中开始了。一个士兵扛着云梯,沿着土木工事墙脚的狭窄壁架走过。护城河水就在他背后。他千方百计地想在这微微倾斜的墙面上找个固定点。站在墙脚处,他显得渺小而孤独。他站在那里,试图安置云梯。终于,梯子放好了。接着,穿着宽松蓝色军服的身影开始笨拙地、摸索着往上攀登。其他士兵站在远处望着。大家都不吱声。偶尔中尉大叫着发出命令。这个笨拙的蓝色身影缓慢地朝上爬得更高了。巴赫曼站在那儿看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终于,这士兵的身影攀上了平台,然后在亮绿的青草中间清晰可见地动来动去。军官在下面吆喝了一声,士兵马上跑过去,在另外一个地方固定好梯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向下踩着梯子。巴赫曼盯着士兵的脚盲目地在空中找着梯子,觉得自己的脚下一片虚空。士兵的身影畏缩着紧紧贴着墙壁,向下摸索着,如同一只缺乏信心的虫子一步步往下挪,而畏怯下一个动作。终于,这个身影着陆了。他全身大汗淋漓,脸色紧张难看地转身对着其他士兵。可他的动作僵硬,神情茫然,显得有些面无人色。 巴赫曼心情沉重,血似乎快凝结了似地站在那儿,等着轮到他来现丑。一些士兵很容易地就上去了,而且毫不畏惧。不过那也仅仅表明这件事可以轻松地做到,可它更让巴赫曼苦不堪言了。要是他能像那样轻松地做到这一点就好了。 终于轮到他了。他直觉地认识到自己并没有清楚所处的环境。军官也把他仅仅看作是一样呆板驯服的东西。他要在这些东西的眼皮底下坚持训练,进行到底。他内心紧张不堪,不过,还勉强可以控制。他抓起云梯,沿着墙走过去。他迅速而成功地放好梯子,内心因充满急切的希望而在颤抖。接着,他便胡乱地开始往上爬。可这梯子并不很稳当,每上一下,生了病似的手足瘫软的感觉便流遍全身。他紧贴着梯子迅速往上爬。他极为痛苦地意识到,要是他能把握住自己,就能坚持到底。可他没法接受的是,每当这梯子突然移动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巨大恐惧令他心里发毛,手足酸软无力。要是真的手脚没劲,他就完了。他绝望地爬着,而且他知道只有紧紧抓住梯子,该怎么做他都明白。然而当梯子滑动了一下而他的脚又踏空了的时候,巨大的恐怖像铁锤一样敲在心上。他极为恐惧地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弱,失去控制,就要摔下去了。 然而,事实上,他慢慢地摸索着越爬越高,眼睛绝望地向上瞪着,心里却总惦记着下面那不着边际的空间。这时,整个的他,包括肉体和灵魂都热到了极点,快熔化了。为了松弛下来,他急着要释放出能量。突然,他心猛地一沉,一阵惊骇。他倚靠着墙,毫无生气,仿佛死了似的。除了内心的焦虑外,他清楚,并没有结束一切,他仍靠着墙悬在空中,可努力的念头已消失殆尽了。 他稍微清醒了些,意识到有一种细微别扭的感觉。那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往下流,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忍不住尿了裤子。他悬在那儿,觉得很羞耻,依稀觉得中尉在下面咆哮。他感到太丢脸了,停在空中一时缓不过神来。过一会,他可以继续上了,因为他已战胜了自己的恐惧,何况他的洋相大家都看到了,已经公开了。他必须继续上。 他缓慢地摸索着开始上一个梯级,突然,他吃了一惊,双手从上面给抓住了,他被悬空拖了上去,拖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像一只布袋一样他被一双大手拉到了土木工事边上,膝盖着地,匍匐在草地上等着恢复自制力,等着站起来。 羞耻,狂乱,深深的耻辱折磨着他,使他痛苦不堪。他强压着自己,畏缩地站在那儿。 这时他意识到了拖他上来的军官的存在。他听见这位年长者的气喘声,然后那声音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令他血液沸腾。他仍羞耻地畏缩着。 “抬起头——眼睛朝前看!”勃然大怒的中尉吼道。士兵机械地执行命令,被迫看着中尉的眼睛。军官蛮横的脸激怒了年轻人,他硬着心肠盯着它。中尉说话的嗓音令人难受地继续撕扯着他的肉体。 突然,他头僵硬地向后仰着,心都快跳出来了。只见那副脸猛地贴近他,扭曲着,呲牙咧嘴,眼睛火爆地盯着他。恶言恶语扑面而来。他嫌恶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可跟着一声怪叫,这张脸又横在他面前。他无意地、自卫地抬起了胳膊,当他觉察到前臂抡到军官的脸上时,惊恐传遍了全身。中尉摇晃着,打了一个趔趄,怪叫一声,手在空中乱抓着,从防御土墙上向后摔了下去。瞬间的沉寂,接着便听到水花溅起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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