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劳伦斯 > 你摸了我 | 上页 下页


  这男孩13岁的时候,被送到城里一所中学去念书,但他并不情愿。玛蒂尔达表姐试图把他塑造成一个小绅士,但遭到他的拒绝。当别人精心安排的一切强加于他时,他会轻蔑地噘着嘴,露出一副害羞的收养儿童的怯笑来。在学校他常逃学,把书本、有徽章的帽子,甚至他的围巾和手帕卖给同学,然后带着钱逃到鬼才知道的什么地方浪荡。两年中学对他来说是很不快乐的。

  15岁时,他宣布要离开英格兰到殖民地去。他跟慈善所一直保持着联系,故有此举。洛克立一家知道,当哈得赖恩以他那种平静、半嘲弄的样子提出什么时,反对他是毫无用处的,甚至只会更糟。他终于走了,在他曾呆过的慈善机构的保护下去了加拿大。他对洛克立家没说一句感谢的话就道别走了,好像没有一丝痛苦。玛蒂尔达和艾米想起他离开家门时的情景就忍不住哭泣,甚至当着她们父亲的面他也带着一种古怪的神情。但哈得赖恩从加拿大经常写信回来。他已经进了蒙特利尔附近的某个电厂工作,而且干得很好。

  然而,后来,战争降临了。哈得赖恩应征入伍并且来到了欧洲。洛克立家的人连他的影子也没见到。他们一如继往地生活在这制陶房。泰德·洛克立得了一种浮肿病,快要死了,他心里很想见见这孩子。当停战协定签订时,哈得赖恩来信说他放了长假,准备回到制陶房家里来。

  姑娘们十分焦急。说真的,她们有点怕哈得赖恩。高挑、纤瘦的玛蒂尔达身体比较虚弱,两姐妹为照顾年迈的父亲而累得精疲力尽,憔悴不堪。再加上个哈得赖恩——这个五年前那么冷漠地离开她们的21岁的年轻人跟她们住在一幢房子里,实在令人尴尬。

  她们乱成了一团。艾米终于劝说父亲住到楼下的起居室,把楼上的房间腾出来给哈得赖恩用。这件事办妥后,她们还在为他的归来进行其他的准备。就在这时,十分出人意料地,上午10点钟的时候,这位年轻人出现在她们面前。当时,艾米表姐头发好笑地一卷一卷地盖在前额上,正忙着擦楼梯毯梗,而玛蒂尔达表姐在厨房正用泛着泡沫的肥皂水洗客厅的装饰品,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瘦精精的胳膊,脑袋古怪而又卖弄风情地用揩布扎了起来。

  当这个沉着镇定的年轻人背着军用帆布袋走进来,把帽子随手放在缝纫机上时,玛蒂尔达表姐因为羞辱而满面通红。他个子很小,但是自信,周身仍旧具有来自慈善机构的那种让人惊讶的整洁。他的脸晒成了棕色,长了撮小胡子,浑身显得短小精悍,精力充沛。

  “哎呀,这不是哈得赖恩吗!”玛蒂尔达表姐高声叫道,把泡沫从手上挤掉。“我们以为你明天到。”

  “我星期一晚上下的车。”哈得赖恩说着,扫视着房间。

  “真想不到!”玛蒂尔达表姐说。然后擦干了手,走上去,伸出手道:

  “你还好吗?”

  “很好,谢谢。”哈得赖恩说道。

  “你真长大成人了。”玛蒂尔达说。

  哈得赖恩打量了她一眼。她这时看上去并不怎么样:这么瘦,鼻子这么大,用那种粉红白色相间的揩布裹着头。她意识到这身打扮不妙。但她遭受的苦痛和悲哀实在太多了,因而也就顾不了这么多了。

  仆人走了过来——她不认识哈得赖恩。

  “去看我爸爸。”玛蒂尔达说道。

  在大厅里,艾米表姐被他们的突然到来惊讶得像只揭去了遮蔽物的斑鸠。她正在楼梯上把色彩明丽的楼梯毯梗推回原位。看见他们,她便本能地去抓扶手,额前的头发在跳动。“哎哟!”她发怒地叫道:“你为什么今天就来了?”

  “我早一天下的车。”哈得赖恩说,他的男性嗓音如此深沉,如此出人意料,就像一记重锤打在艾米表姐身上。

  “哼,你弄得我们一团糟。”她恨恨地说。然后三人一道走进中间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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