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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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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让人吻吗?”厄秀拉冲口对女孩儿说。可朵拉象那小小的森林女神一样躲开了,她不让人碰。 “向伯金先生道晚安再见好吗?去吧,他在等你呢。”厄秀拉说,可那女孩儿只是一个劲儿躲他。 “傻瓜朵拉!傻瓜朵拉!”厄秀拉说。 伯金看得出这孩子有点不信任他,跟他不对眼。他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来吧,”厄秀拉说,“趁妈妈还没回来咱们上床去吧。” “那谁来听我们的祈祷呢?”比利不安地问。 “你喜欢让谁听?” “你愿意吗?” “好,我愿意。” “厄秀拉?” “什么,比利?” “‘谁’这个字怎么念成了Whom?” “是的。” “那,‘Whom’是什么?” “它是‘谁’这个词的宾格。” 孩子沉默了一会儿,思忖一下后表示信任地说: “是吗?” 伯金坐在火炉边笑了。当厄秀拉下楼来时,他正稳稳地坐着,胳膊放在膝盖上。她觉得他真象个纹丝不动的天使,象某个蜷缩着的偶像,象某种消亡了的宗教象征。他打量着她时,苍白如同幻影的脸上似乎闪烁着磷光。 “你不舒服吗?”她问,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不快。 “我没想过。” “难道你不想就不知道吗?” 他看看她,目光很黑、很迅速,他发现了她的不快。他没回答她的问题。 “你如果不想的话难道就不知道自己身体健康与否吗?” 她坚持问。 “并不总是这样。”他冷漠地说。 “可你不觉得这样太恶毒了点儿吗?” “恶毒?” “是的。我觉得当你病了你都不知道,对自己的身体这样漠不关心就是在犯罪。” 他的脸色变得很沉郁。 “你说得对。”他说。 “你病了为什么不卧床休息?你脸色很不好。” “让人厌恶吗?”他嘲弄地说。 “是的,很让人讨厌,很讨人嫌。” “啊,这可真太不幸了。” “下雨了,这个夜晚很可怕。真的,你真不该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一个如此对待自己身体的人是注定要吃苦头的。” “如此对待自己的身体,”他呆板地重复着。 她不说话,沉默了。 别人都从教堂做完礼拜回来了,先是姑娘们,而后是母亲和戈珍,最后是父亲和一个男孩儿。 “晚上好啊,”布朗温有点吃惊地说,“是来看我吗?” “不,”伯金说,“我不是为什么专门的事来的。今天天气不好,我来您不会见怪吧?” “这天儿是挺让人发闷的,”布朗温太太同情地说。这时只听得楼上的孩子们在叫:“妈妈!妈妈!”她抬起头向远处温和地说:“我这就上去。”然后她对伯金说:“肖特兰兹那儿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唉,”她叹口气道,“没有,真可怜,我想是没有。” “你今儿个去那儿了?”父亲问。 “杰拉德到我那儿去吃茶,吃完茶我陪他步行回肖特兰兹的。他们家的人过分哀伤,情绪不健康。” “我觉得他们家的人都缺少节制。”戈珍说。 “太没节制了。”伯金说。 “对,肯定是这么回事。”戈珍有点报复性地说,“有那么一两个人这样。” “他们都觉得他们应该表现得有点出格儿,”伯金说,“说个悲痛,他们就该象古代人那样捂起脸来退避三舍。” “是这样的!”戈珍红着脸叫道,“没比这种当众表示悲哀更坏、更可怕,更虚假的了!悲哀是个人的事,要躲起来自顾悲伤才是,他们这算什么?” “就是,”伯金说。“我在那儿看到他们一个个儿假惺惺悲哀的样子我都替他们害羞,他们非要那么不自然,跟别人不一样不行。” “可是——”布朗温太太对这种批评表示异意说,“忍受那样的苦恼可不容易。” 说完她上楼去看孩子。 伯金又坐了几分钟就告辞了。他一走,厄秀拉觉得自己恨透他了,她整个身心都恨他,都因为恨他而变得锋芒毕露,紧张起来。她无法想象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这种深刻的仇恨完全攫住了她,纯粹的仇恨,超越任何思想的仇恨。她无法思考这是怎么回事,她已经无法自持了。她感到自己被控制住了。一连几天,她都被这股仇恨力量控制着,它超过了她已知的任何东西,它似乎要把她抛出尘世,抛入某个可怕的地方,在那儿她以前的自我不再起作用。她感到非常迷惘、惊恐,生活中的她确实死了。 这太不可理解,也太没有理性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恨他,她的恨说不清道不明。她惊恐地意识到她被这纯粹的仇恨所战胜。他是敌人,象钻石一样宝贵,象珠宝一样坚硬,是所有敌意的精华。 她想着他的脸,白净而纯洁,他的黑眼睛里透着坚强的意志。想到这儿,她摸摸自己的前额,试试自己是否疯了,她怒火中烧,人都变样了。 她的仇恨并非暂时,她并不是因为什么这事那事才恨他的;她不想对他采取什么行动,不想跟他有什么瓜葛。她跟他的关系完结了,非语言所能说得清,那仇恨太纯洁、象宝玉一样。似乎他是一道敌对之光,这道光芒不仅毁灭她,还整个儿地否定了她,取消了她的世界。她把他看作是一个极端矛盾着的人,一个宝玉一样的怪人,他的存在宣判了她的死亡。当她听说他又生病了时,她的仇恨立时又增添了几分。这仇恨令她惊恐,也毁了她,但她无法摆脱它,无法摆脱变形的仇恨攫住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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