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劳伦斯 > 菊花的气味 | 上页 下页


  听到她话语不多的指责,小老头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哄骗而又冷冷地说道:

  “咳,一个男人要做些什么?像我这样年纪的男人,坐在自己家里像个陌生人一样,这是什么样的日子!要是我打算再婚,恐怕又有些晚了——这跟别人又有什么关系?”

  女人没有吱声,转身走进房子。司机室的这个男人一副很傲然的样子,直到她回转身来,手虽端着一杯茶和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片涂着黄油的面包。她走上台阶,靠近嘶嘶作响的机车轮子站着。

  “你其实不必拿黄油面包给我。”她父亲说,“不过一杯茶……”他满意地呷了一口,“……倒是不错。”他又呷了几口,然后说,“我听说瓦尔特又发酒疯了。”

  “他什么时候闹的?”这女人痛苦地说道。

  “我听人家说他在‘尼尔森贵族酒馆’吹牛,说他在那里花半个金币消遣了一晚。”

  “什么时候?”女人问。

  “星期六晚上——我知道这是真的。”

  “很可能,”她苦笑道,“他只给了我23先令。”

  “唉,男人花钱干不成什么,只能糟蹋自己时,倒是好事!”

  灰白胡子的男人说。女人别过头去。她父亲吞掉剩下的茶,把杯子递给她。

  “唉,” 他擦擦嘴巴叹口气道,“这真是没法子,这是……”

  他手握控制杆,火车重又怒吼起来,隆隆作响地开向交叉口。女人望了望铁轨那边,夜幕已降临在火车站上空,灰暗、阴沉的一群矿工仍在往家走。卷扬机迅速地运转着,只偶尔有短暂的停顿。伊丽莎白·贝茨目送这批疲惫的人流,然后走进屋子。她丈夫没有回家。

  厨房很小,充满着炉火的亮光;灶口堆着的煤烧得通红。

  这房间所有的活力仿佛就在这洁白温暖的炉边;钢制围栏映着红火。桌布已经铺好,杯子在暗处微微发光,准备喝晚茶了。后面最低一级台阶伸到屋子里的地方,男孩坐在那使劲刻一块白木,他差不多隐没在阴影里。已经四点半了,但他们得等着父亲回来才能喝茶。母亲端详着绷着脸使劲弄那块木头的儿子,她仿佛在他的沉默和执拗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只顾自己对小孩漠不关心的那位父亲。她的心好像被丈夫独占了。他很可能经过家门口,又溜进附近的酒馆喝酒,之后再进门。他漠视着家人准备的晚餐,让他们空等着。她朝钟扫了一眼,然后端起马铃薯到院子里滤干。花园和小河那边的田野笼罩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端着深平底锅站起身,把那冒着热气的涮锅水倒进身后的阴沟,让它们流进不可知的黑夜。她看见铁路线和田野那边,盘山公路两旁已经亮起了黄色的灯光。

  然后她又望了望成群结队往家走的男人们,现在人越来越稀了。

  炉中的火快要灭了,房间里只有微暗的红光。女人把深平底锅放在炉旁铁架上,然后把糊状布丁放在炉口。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屋外响起轻快的脚步声。有人在门口停了一下,然后一个小女孩进来了,开始脱下出门的打扮,用帽子拨开遮在眼睛上的一团卷发。

  母亲责备她放学回家太晚,说在这样阴冷的冬天她得留在家里。

  “哎呀,妈,还没怎么黑呢。灯还没点,爸爸还没回来。”

  “对,他还没回。可已经五点差一刻了!你看到他没有?”

  孩子变得认真起来。她用大大的若有所思的蓝眼睛望着母亲。

  “没有,妈,我没看见他。哎呀,他是不是从井下上来后经过家门到老布林斯利酒馆去了?他不至于这样吧,妈,因为我没看见他。”

  “我就知道是这样,”母亲辛酸地说道,“他会小心避开你。没错,他肯定坐在‘威尔士王子’ 酒馆,他不会这么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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