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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莎伦内心非常渴望见到这位有名的阿米杜·本格拉先生,她几乎忘记了三个月前他对她殷勤地接近,去推测他是否还记得在天桥上他随意一瞥看到的那个模特。这件事是多么滑稽可笑啊!不久他们又由于巧合而相遇了,她不知道是否他会对她很冷漠——如果他记起了她的脸。

  他们来到了大厅的那座双层大门前,在闪光的席纹地板与漂亮的中国地毯交界处停了下来,静候他们的主人。莎伦站在这所壮观的房子的门槛处。整个房子的墙壁上都是鲍森的壁画,是透过金色的令人难以忘怀的阳光下浓重的暗色调的法国乡村风景。这种虚构的远景使整个房子充斥着对另一柔和美好世纪的带有浪漫色彩的缅怀,在那里,牧羊女和琵琶演奏者们在苍白天空下的黑色林间空地上徘徊。在硕大的大理石壁炉内,炉火在燃烧,给无价的法国家具罩上了一层光彩。在陈列着一个贝宁青铜头的现代咖啡桌旁站着阿米杜,他立刻离开了那群客人来欢迎他们。

  “凡布瑞斯”他精力充沛,大叫着。

  随着阿米社的走近,莎伦被他浑身洋溢着的力量迷住了。他大步走过屋子,用一种几乎没有礼貌的热情,双手握住凡布瑞斯的手,在他那张严厉的脸上露出了巨大的笑容,黑色的眼睛兴奋得闪闪发亮。当他们的手指接触时,似乎从他的身上涌出一种电流,当他把她的手举到嘴边亲吻时,莎伦注意到他有着一副吉普赛人和流氓无赖的面容。莎伦想:也许是一个几世纪前抢夺农村的贵族的化身吧。

  “欢迎”他对莎伦低柔地说道,看不出他有任何已认出了她的表示。他放开了她的手,把他们带到人群中去。她被介绍给其他的一些客人后,莎伦向后站着想着她的第一个印象。在过去的两年里她常出入这种虚伪的极具魅力的场合,但在这儿她着迷般地遇到了真实的东西,并且她超越了她的所有期待,阿米杜结交了一群各具特色的有趣的人们,这反映了他对聪明人的世界的偏爱,从一个精力充沛的黑色意大利制片人到一群巴黎社会名流,和一些由于世代的良好家世和教养而显赫的男男女女。每一位客人都象是一块有着自己独特深度和光泽的做工精细的宝石,他们都在装饰阿米杜的那顶显示社会声望的王冠,尽管他被认为是个没什么显赫出身的男人。

  在她的旁边,凡布瑞斯说了许多关于客人们的各种流言蜚语和趣事,所以在几分钟内她就知道了为什么活泼的卡姆特·旺查姆斯的眼睛盯着一个仆役转,以及漂亮的都娜·奥立佛——阿根廷最漂亮的美女之一,曾爱上了他们的主人。莎伦发现自己在胡思乱想:在这众多的美女中,每个都与众不同,各具特色,哪个会是阿米杜目前的情人呢,她看着他不断穿梭于客人之间。他具有一个真正的拉丁语系国家的人的魅力。当他以同样的态度与每个人交谈和调情时,他的眼睛由于高兴而闪闪发光。

  “他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大绅士,接待着这成批的崇拜者,不是吗?”凡布瑞斯低声说道,在他们周围进行着各种语言的交谈。“你不高兴你来了吗?”他说——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随着夜色的加深,看起来他们好象在一条无价的奢侈豪华的船上飘飘荡荡,周围是令人难以忘怀的古远的鲍森风景——另一个时代的影像。炉火使在场的男男女女每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亮光,他们突然看起来象是从一个时期戏剧中那借来的角色似的。

  阿米杜来到了莎伦的身边,问道:“我说明天你要和我们一块儿去打猎。”在他的话语中暗藏着挑战“在法国,你曾带着狗去猎狐吗?”

  “好久以前去过一次。在鲍丝包鲁革尼的时候,当我在周末回家的时候,我尽量使马慢跑,但是我知道那与在狩猎地有极大的差别。”当她注意到他脸上的怀疑表情时,她补充道:“但是我确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尽管如此,我希望我没有使自己受辱。”在他严密的观察之下,她感到自己脸红了。

  “随我来一会儿。我想给你看件东西。”他突然说道。

  意识到他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些什么,莎伦惊讶地发现她被领进隔壁的大厅里,大厅的墙上挂着引人入胜的油画,都是些二十世纪的各个阶段的精选品——从印象派画家到野兽派画家和抽象派画家,莎伦的艺术欣赏从霍克·萨瑟兰开始的,她带着敬畏盯着这个令人眼花燎乱的私人画廊中的件件精品,认出了查瑞柯、玛提斯、可可斯查卡和史塔尔的无法模仿的风格。

  阿米杜在壁炉上方挂的那幅画前俯下了头,打开了画片边的灯。这是一个人物画像。豪克给她画的。

  “这是你,对吗?”

  “是的,是我。”她承认,她的嘴由于震惊而变干了。

  “在伦敦的安格纽斯当我第一眼看见这张油画时,我就妄想去得到它。它已经被卖掉了,但我却通过那儿的商人时刻注视它,大约六个月以前,当它在市场上出现时,我立刻买走了它。”

  尽管他很谦虚地说着,由于他对这幅展现她身体的每一个秘密部分的油画上的一个男人的个人理解,他的眼神游离不定,漫无目标。

  “这幅画吸引我的地方是它通过一个年轻女人表现出一种无邪的自豪和蔑视反抗的精神。”

  她看着自己的这张极富魅力的影像,她因为他这极为抽象的评论而好象是第一次见到它似的。

  “你知道吗,豪克都要把我吓死了。但我不会让他知道的。这也许就是我看起来似乎在反抗的原因。”她沉思着说道。

  “我尊敬萨瑟兰也许是因为他是他时代的五个最重要的画家之一。你可以想象那天在雷格菲尔德时装演示会上我是多么惊讶,范林小姐。我花了很长时间尽力去回想你使我想起了谁,直到那之后的下一个周末,当我再次见到那张画时,我才知道,那就是你。现在,你就在这儿——从现实的泥土中他创造了自己的艺术品。我认为自从那以后你就变了。你已经取得了小小的胜利。你是当代的小大卫,想与一些假设的高利士挑战,但是再也不用这样了。你现在已经自立了。我认为,尽管你对生活充满了渴望,你应该时常地去思考思考,不要惧怕生活。”

  他怎么会知道她这么多的事呢?几句话阿米杜就揭开了她放在自己和这个世界之间的面纱。当她望着他那双在阴影中象珠宝一样闪闪发亮的黑色眼睛时,某种远古的力量在他们之间滞留了一会儿。

  “来,我想我们应该加入到客人中去了。”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肘部,他带她走出了富有的宝物收藏所。当他穿过门槛时,他让她看着他,但她却迅速地转移了目光。他深不可测的,贪婪的目光掠过她的身体,就象是一把刀穿过她的全身,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她感到他似乎想抓住她。阿米杜·本格拉是否打算把她收进他的网里,给她镀点金,象一件奖品似的把她摆放在炉台上呢?

  第二天早上九点,莎伦穿了件紧身马裤,和黑色外套,戴了顶小圆帽,下了楼,加入到聚集在铺以砾石的前院里的狩猎队伍中去。当她发现自己身处骑手周围的八十只不安静的猎狗的吵杂声中,她感到有点害怕,他们中的大多数都穿着凯迪伦猎装的精品大衣。几个女人穿着漂亮的衣服,偏坐在马鞍上,抓着那些已等得不耐烦的马的缰绳,他们呼出的热气在尖厉的、满是雾气的空气中结霜了。当第一道阳光出现在远处模糊不清的树林中时,猎队队头肩膀上的银色号角吹响了。仆役们穿着燕尾服,戴着白色手套,正给骑在马上的猎手和步行跟随的村民们献上传统的钱别酒。醇香的美酒使这些穿着靴子和花呢外衣的红润的农夫们精神大振。莎伦站在前院里的喜欢逢场作戏的卡姆特·旺查姆斯旁边,在彼此交换了问候后,她的心飞到了昨天的饭桌上,想起了坐在桌首的阿米杜。自从他给她看了画像后,她就不自觉地注意起他的一举一动来,她对自己不经意地把他引了出来感到懊恼和心烦。此时阿米杜正骑着一匹花斑纯种良驹上显示出无法抗拒的力量和雄纠纠的气概。深紫色的大衣和骑马裤非常适合他。他向贵妇人都查斯·克瑞丝投去挑斗性的微笑,她已将近七十了,和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坐在横鞍上。她穿着传统的黑色长裙,戴着顶有纱的小高帽,脖子上挂着一个乳白色的角制品,看起来简直是另外一个时代的产物。

  看到莎伦,阿米杜骑马向她走去。“早上好,范林小姐,”他笑着说道,仅显露出作为关怀客人般的问候,但又是那么亲密给她以温暖。

  看到丝绒帽下的那双黑色的眼睛,她的心为之一震,然后她就以一种友好的态度尽力去掩盖她的软弱。

  “早上好,多么好的打猎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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