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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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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照常继续在学校里上课,例行公事地做完她的功课。但这只是为了掩盖她的阴暗而强有力的隐蔽生活。她自身的存在以及和她在一起的斯克里本斯基是那样的强大,使她完全可以在另一种生活中获得休息。她每天早晨都上大学去,照常上她的课,欢欣鼓舞,可是非常遥远。 她上他的旅馆去跟他一起吃午饭;每天晚上她也总和他一块儿,或者进城去,或者躲在他的房间里,或者跑到郊外的农村去。她对家里说,她为了通过学位考试,每天晚上要刻苦学习。可实际上她对她的学习已经丝毫不在意了。 他们俩都是那样无牵无挂,幸福而平静。他们自己的那种至高无上的存在,使得世界其他的一切全都处于次要地位,所以他们完全可以自由,不予理睬了。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他们惟一需要是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单独在一起。他们希望那时间专属于他们所有。 复活节的假日马上要来临了。他们同意马上就离开这里。至于将来还回不回来,那都没有关系。对世界上一切具体的事,他们全都不在意了。 “我想我们应该结婚,”他若有所思地说。按现在这情况,一切是这样宏伟而自由,而且他们是生活在一个更深的世界中,如果让他们的关系公开化,那就是要把它放在和其他一切事物平等的地位,而那就会是对他自身的否定。因为在目前他已经和所有那些事物完全断绝关系了。如果他结婚了,那他就得恢复他那个具有社会性的自我。想到他必须恢复那个具有社会性的自我,他马上就感到失去了信心,感到无比空虚了。如果她成了他的社会生活中的妻子,如果她变成了那个十分复杂的死去的现实的一部分,那么他的下层生活和她还会有什么关系呢?一个人的社会生活的妻子几乎只不过是一种物质的象征。而现在她对他来说,几乎是比传统生活中任何东西都更要生动得多。她把一切传统生活都完全看作是虚假的,他和她站在一起,阴森、变化不定,具有无限的力量,那包容着他们的死去的一切都被看作是活着的虚假的东西。 他观看着她的沉思的惶惑的脸。 “我不认为我愿意跟你结婚。”她皱起眉头说。 这使他颇感到有些难堪。 “那是为什么呢?”他问道。 “还是让咱们回头再慢慢想一想吧,你说怎么样?”她说。 他感到很不痛快,可是他仍然十分强烈地爱着她。 “你这脸现在已经不像是一张脸,而变成museau(法语:此字原指动物的嘴脸,此处当有样子很难看之意)了。”他说。 “是吗?”她大叫着说,她的脸马上像火烧一样发亮了。她想这样她就已经避开了那个问题。可是他却还要谈这个问题——他不能就此罢休。 “为什么?”他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结婚?” “我不愿意和别的人在一起,”她说,“我愿意老是这样。什么时候我愿意和你结婚,我一定告诉你。” “那好吧。”他说。 他愿意这样让事情暂时不要说死,一切由她去负责任。 他们谈到了复活节的假日,她只想尽情地寻欢作乐。 他们跑到皮卡迪利一家旅馆去住。她就算作是他的妻子。他们花一个先令在一家普通店铺里买了一个结婚戒指。 他们彻底放弃了那个普通人的世界。他们的自信简直像是在他们身上附体的魔鬼。他们完全是鬼附体了。他们感到自己完全地、绝对地自由,傲然对待一切问题,超然于人世的一切事物之上。 他们本身已经完备无缺,因此世界上其他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整个世界只是一个他们可以有礼貌地不予理睬的仆人的世界。不论他们走到哪里,他们都是两个感官世界的贵族,热情、开朗,用纯粹的感官上的骄傲观看着一切。 他们对别的人所产生的效果是完全不同一般的。这两个年轻人所焕发的光彩照亮了他们所接触到的一切人,包括一些侍者或偶然相识的人。 “Oui,Monsieur lebaron,”(法语:是的,男爵先生)她会装出很有礼貌的样子回答她丈夫的话。 因而他们在旅馆里受到了贵族般的招待。他是工兵营的一位长官,他们刚刚结婚,马上就要到印度去了。 这样围绕着他们便编织出了一套罗曼蒂克的气氛。她相信她就是一位即将前往印度的有头衔的丈夫的年轻妻子。这样一种假扮出来的社会生活使他们感到十分甜美。而活生生的事实是,他和她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绝对独立自主,超出了一切限制之外。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他们还有三个星期可以在一块儿——一切都非常顺利。在整个这一段时间中,他们自己就是一种现实,外边的一切不过是他们的陪衬。对于金钱,他们完全不在意,可是他们也绝对不随便挥霍。他发现,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花掉了二十镑,也感到颇有点吃惊。但这只是因为他讨厌又得往银行跑一趟。对他来说,只有旧制度的机制还存在着,而不是那个制度本身。钱的问题根本就不存在。 一切旧的义务也是完全不存在的。他们从戏院回到家里,吃晚饭,脱衣服,然后就穿着一身便服跑来跑去。他们有一间很大的卧室。楼上在一个角落里还有一间起居室,那里非常安静,也非常舒适。他们在他们自己的房间里吃饭,有一个名叫汉斯的年轻的德国人伺候着他们,他把他们都看成是了不得的人物,对他们处处毕恭毕敬。 “Gewiss,Herr Baron—bitte sehr,Frau Baronin.”(德语,大意是:当然,男爵先生---不敢当,男爵夫人) 在那个公园那边,他们常常可以看到玫瑰色的黎明。西敏寺大教堂的钟楼慢慢出现在远处的天边。沿着公园里的树木向远处伸展的皮卡迪利大街的灯光现在都变得像一些飞蛾一样暗淡无光了。清晨的车辆已经在那阴暗的大路上克啷克啷地响着,那大路躺在下面,一夜都闪着金属的光,在灯光下消失在远处的黑夜之中;现在由于黎明的来临也仿佛在雾里似的变成模糊一片了。 接着,随着愈来愈红的黎明,他们打开玻璃门走到外面令人晕眩的阳台上去,心情欢畅,像生活在幸福中的两位天使,观望着下面还在沉睡中的世界。那个世界很快将在彷徨、嘈杂、令人厌烦的缥缈的混乱之中醒过来了。 可是外面的空气太冷。他们回到卧室里去,在上床之前先洗一个澡,把通向浴室的门打开,于是那里的水蒸气进到卧室来,把墙上的大镜子都弄得模糊不清了。她总是先上床。她看着他洗澡,看着他那灵巧的无意识的动作,电灯光照在他的湿淋淋的肩膀上。他爬出浴盆来站在盆边,他的头发全沾在他的额头上,滴答的水迷住了他的眼睛。他身材苗条,在她看来简直是完美无缺;他肥瘦适中,长着一副无比光洁匀称的身体。他身上棕色的毛发无比细软,非常可爱,当他站在那雪白的洗澡间里的时候,他的红透的身子显得是那么漂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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