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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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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极力想躲开他。她跑到沼泽农庄去,在那里,她再次躲进她的父母对她怀有的热烈的爱情之中。他却仍然留在紫杉农庄,阴暗的心情纠成一团,他的头脑已经死去了。他根本不可能再去进行他的木刻,他跑到外面花园去,盲目得像一头田鼠似的干一些单调的挖土工作。 她回家的时候,走到那小山上,看到远处山头那蓝莹莹的市镇,她的心软化了,她开始渴望能和她丈夫和好;她不希望再和他斗下去了。她需要爱情——噢,爱情。她开始迈开步向前走去。她希望赶快回到他的身边。她的心由于想他变得十分紧张了。 他已经彻底把花园收拾了一番,草地重新修剪过一遍,小路也用石块铺上了。他是一个能干的好工人。 “你把这花园收拾得多么漂亮啊。”她说,试探着从小道边向他走去。 可是他根本没有理睬,他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他的头脑已经僵化,已经死去了。 “瞧瞧这花园,你把它搞得多漂亮!”她带着几分痛苦重复着说。 他抬头看着她,呆滞的脸上毫无表情,视而不见的眼睛使她大吃一惊,她不禁头脑晕眩,两眼发黑了。接着,他又把脸转开。她看见他高瘦的身子摇摇晃晃,感到一阵难堪,她跑进屋子里去。 她走进卧室脱下帽子之后,发现自己忍不住痛苦地哭起来,心中充满了自己做孩子时那种难堪的孤独感。她安静地坐着,一直哭个不停,她不希望让他知道她在哭。她害怕见到他那凶狠的不怀好意的动作,害怕看到他那显得十分残酷、僵硬地微微低着头的神态。她非常害怕他。他似乎正没完没了地伤害着她的敏感的女性,他似乎正在刺伤她的子宫,有意折磨她并从中寻求快乐。 他走进屋子,那沉重的脚步声使她非常害怕:那是一种沉重的、残酷的、令人感到不祥的声音。她担心他会上楼来。可是他并没有。她恐惧地等待着。他走出去了。 她哪里最容易受到伤害,他便在哪里刺伤她。噢,在她带着妇女的柔情把自己交托给他的时候,他似乎便借此尽一切力量伤害她、侮辱她!她痛苦地把双手压在自己的子宫上,眼泪不停地从她脸上流下来。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样对待她? 她忽然擦干了眼泪,她必须把午茶准备出来。她下楼去把桌子摆好。一切都准备好以后,她叫喊他。 “我已经把茶烧好了,威廉,你快来好吗?” 她自己也听得出她含着眼泪的声音,于是又大哭起来。他没有回答,仍然干着他的活儿。她痛苦地等了他几分钟。她感到一阵痛苦,一时之间她简直像个孩子似的害怕得心慌意乱了;她现在不可能再到她父亲身边去;这个一心要占有她的人已经有一种力量把她迷住了。 她赶快跑进屋里,免得让他看到她的眼泪。她在桌子旁边坐下。不一会儿,他进了厨房。她听到他走动的声音,感到非常不舒服。他用水泵抽水的动作多么可怕,多么令人厌恶,多么残酷!他活动的声音,她听着多么厌恶啊!他是多么讨厌她!他对她的仇恨是多么沉重地打击了她!眼泪又从她的脸上流了下来。 他走了进来,木头一样的脸上毫无生气,但仍摆出一副不可改变的神态。他坐下来喝茶,他的头非常难看地耷拉在他的茶杯上,他的手由于刚使过冷水显得通红,他的指甲缝里还带着泥土。他不停地喝着茶。 真正使她感到难以忍耐的,是他那纯粹消极的冷漠的感情,那种丑恶的感情给人一种粘糊糊的感觉。她的智力已经紧缩成一团。坐在一个一心只想着自己事情的人旁边,仿佛你只是被动地被放在他的面前,这是一件多么无味的事。现在任何东西也不能打动他——他只能把外在的东西吸收到他自己的心中。 眼泪顺着她的脸往下流着,他不知为什么惊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用他那充满仇恨的明亮的眼睛看着她,那冷淡的毫无改变的神态简直像一只正在捕食的老鹰。 “你哭什么?”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问道。 她通过她的子宫哆嗦了一下。她没有办法忍住自己的哭泣。 “你到底哭的什么?”他再次问道,依然是刚才那个声调。她仍然一言不发,只是含着眼泪吸了吸鼻子。 他仿佛忽然想到一个什么邪恶的念头,眼睛里闪着光。她向后缩着身子,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就像一只正要被老鹰抓住的小鸟,一种无可奈何的感情简直使她要晕过去了。她的情况跟他完全不一样,她在他面前完全没有力量自卫。 在这样一种影响之下,她无法不让自己受到攻击。她已决定投降了。他站起来怀着那邪恶的心情走了出去。这心情苦恼着他,折磨着他,在他的内心中进行斗争。他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干着活儿,那种心情终于慢慢消失了。忽然间,他看到她显然很伤心。他过去就只看到她十分得意的时候。忽然间,他痛苦万分,充满了同情。在这种同情的折磨下,他又激动起来。他不能任她去哭泣——他感到不能忍受。他要去到她的身边,在她身上倾注他心中的热血。他要把一切都交给她,他的血液,他的生命,把一切全都交给她,直到最后的一点一滴。他怀着无比强烈的激情,渴望把自己贡献给她,完完全全贡献给她。 黄昏来临,接着是黑夜,她一直没有点灯。痛苦和悲伤燃烧着他的心,他必须马上去看她。 最后他带着重大的献身精神犹豫不决地去了。他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冷漠无情,他的身体也变得敏感了,他有些微微发抖。在他关上门的时候,他的手更是畏畏缩缩,显得出奇的敏感。他简直是带着柔情插上了门闩。 厨房里只能见到炉火的光亮,他看不见她。他恐惧地抖了一下,想着她也许走了——不知上哪里去了。怀着畏缩的恐惧他穿过客厅,来到楼梯脚下。 “安娜。”他喊着。 没有人回答。他走上楼去,空荡荡的房子使他感到害怕——这可怕的空荡荡的情景简直要让他发疯了。他推开卧室的门,心中肯定她已经走了,这里就只他一个人。 可是他看到她背向着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几乎很难让人发现。他走过去,把一只手轻轻地、有些犹豫地放在她的肩上,心里怀着自我牺牲的巨大恐惧。她没有动。他等了一会儿,放在她肩头的手感到一阵痛楚,仿佛她要把他的手推开。他痛苦地站在那里。 “安娜,”他说。 可是她像一个蜷卧着被人遗忘的生物,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一阵阵离奇的痛苦扰乱着他的心。后来,通过他的手所感觉到的震动,他知道她还在哭泣,并正勉强抑制着自己不让人知道她在哭。他等待着。情绪仍是那样紧张——也许她并没有哭——,接着她突然忍不住又呻吟了几声。对她的爱和对她的痛苦的同情燃烧着他的心。他小心地在床上跪下,不让他沾满泥土的靴子碰到床上,他把她抱在怀里,抚慰她。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她现在非常伤心地哭泣着,但并非对他。她现在仍然离他非常遥远。 在她哭泣着要从他手中挣脱的时候,他尽量把她搂在怀里,因而他的身体也同她的身体一起抖动起来。 “别哭了——别哭了。”他用过去那种淳朴的声调说。此刻,一种天真的爱使他的心变得十分安详、平静了。 她仍然哭着,根本不理他,让他就那样搂着她。他感到嘴唇发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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