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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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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的眼睛遇上了那个女孩子毫无保留的几乎是嘲笑的眼神,这种他从不习惯的情景使得他止不住浑身发起抖来。 “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的那匹母马?”他对她说,充分表露出了他那被惊慌所扰乱的由衷的热忱。 “哦,我很愿意看看。”她站起身来说。 她于是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的削肩和他的带绑腿的长靴,和他一起走了出去。另外那两个年轻人从马厩里拉出了自己的马。 “你会骑马吗?”布兰文问她。 “如果可以骑,我倒很愿意试试——我从来也没有骑过马。”她说。 “那么来吧,今天你试试。”他说。 于是他红着脸把她举到马鞍上去。她不停地大笑着。 “我会滑下来的:这不是供妇女骑坐的马鞍。”她大声说。 “你好好抓紧了。”他说,然后就牵着马走出了旅馆大门。 那女孩子非常不稳地骑在马上,使劲抓住马鞍。他用一只手扶在她的腰边,稳住她。他和她站得很近,他简直仿佛搂着她似的抓住她,他在她身边走着,简直有些难以自持了。 那马沿着河边走着。 “你要不要把两腿劈开坐正了?”他对她说。 “我知道我得那样坐。”她说。 在当时,妇女的裙子都作兴绷得紧紧的。她总算劈开腿坐在马上了。她的行动还非常规矩,她非常注意把她的漂亮的大腿给盖上。 “这一段路好多了。”她说,低头看着他。 “啊,是的。”他说,看着她的眼神,他感觉浑身都酥软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兴出那么一种侧鞍来,简直把一个女人都扭成两截儿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好像暂时不会离开这里了?”布兰文的朋友们在大路边叫喊着。 他马上气得满脸通红。 “啊——别发急。”他大声回答说。 “你要在这儿呆多久呢?”他们问道。 “我不会在这儿过圣诞节的。”他说。 那女孩子亮开她的银铃般的嗓子大笑了。 “那么好——再见!”他的朋友们大声说。 于是他们就骑着马走了,留下他满脸通红,尽量要跟那女孩子表示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很快他就又回到旅馆里去,把他的马交给旅馆里一个看马的,然后他就和那个姑娘跑到树林子里去,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现在正在干些什么。他的心跳得很厉害,他想到这是一次无比光荣的冒险活动,被挑起的情欲简直使他要发疯了。 事后他还一直感到说不出的喜悦。天哪,这可是还有点儿趣!那天下午他一直和那个女孩子呆在一起,当天夜里也要住在那里。可是她对他说,这是不可能的:和她一起来的那个男人,天黑以前就会回来,她一定得到他那里去。他布兰文,决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俩之间有过什么事情。 她对他十分多情地一笑,这使得他既感到很满意,也感到心情十分混乱。 他简直没有办法离开她,尽管他已经答应决不干涉那个女孩子的事,那天夜晚他仍然住在那家旅馆里。吃晚饭的时候,他看见了另外那个家伙:一个个儿很小的中年人,长着铁灰色的胡子和一张像猴子一样的奇怪的脸,可是看来十分有趣,而且就它本身来说,几乎也可以说是很漂亮。布兰文猜想他准是一个外国人。和他在一起的另外还有一个英国人,那个人总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他们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布兰文随时注意观察着他们的情况。 他看到那个外国人如何以一种极有礼貌的鄙视的态度对待那两个妇女,仿佛她们不过是两个逗人爱的动物。布兰文的那个姑娘摆出了一副贵夫人的神态,可是她说话的声音实际已经透露了她的隐私。她极力希望再赢回她那个男人的感情。但是,当甜食被送上来的时候,那个小个儿的外国人从桌边转过头来,冷静地观看着屋里的情况,好像无事可干的样子。他那张冷淡的具有动物的机智的脸使布兰文颇为惊异,一双圆圆的棕色的眼睛,像猴子一样的棕色的眼珠完全外露着,冷冷地向四面观望。而他实际是一声不响在观察着另外那个人。后来他向布兰文望过来,布兰文对他转过来的那张苍老的脸,看着他又丝毫无意要和他相识的眼神,感到非常奇怪。那双圆圆的觉察一切、但十分冷漠无情的眼睛上面的眉毛长得相当高,眉毛上是一些淡淡的皱纹,也完全像猴子一样。这是一张苍老的看不出年岁的脸。 这个人怎么看都像是一位绅士,一位贵族。布兰文着迷似地呆望着他。那姑娘在她面前的台布上用手来回往一块儿推面包皮,她气得满脸通红,看来很不自在。 后来,当布兰文一声不响静坐在大厅里,心情非常激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那个小个儿的陌生人忽然甜蜜蜜地笑着,十分客气地走过来,送给他一支香烟说: “你抽烟吗?” 布兰文从来没抽过烟,可是他却把对方送给他的烟,用他粗大的手指来回揉搓着,脸皮直红到头发根。接着,他用他那双充满热情的蓝色的眼睛,看着那位几乎不怎么说话的肿眼皮的外国人。这个人在他身边坐下来,他们开始谈话,主要谈一些关于马匹的问题。 布兰文对这个人的十分高雅的态度,沉静寡言的性格,以及他的看不出年岁来的猴子般的自信都非常喜欢。他们谈讲马匹,谈讲德比郡的情况和农业生产情况。这陌生人对这个年轻人越来越真正感兴趣了,布兰文感到非常激动。他能够亲自和这个样子很奇怪、皮肤干燥的中年人接触,使他感到说不出的高兴。他们愉快地谈论着,不过那都毫无关系。重要的是他那高雅的神态,和他们之间的接触。 他们在一块儿谈了很久,有时对方听不懂布兰文讲的一些成语,他止不住像个小姑娘似地羞得满脸通红。然后他们彼此告别,握了握手。那个外国人向他一鞠躬再次向他告别。 “晚安,bon voyage。(法语,是一句告别的客气话,意思是一路顺风)” 接着他就上楼去了。 布兰文也上楼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他躺在床上,呆望着夏夜的星空,他的整个生命似乎已经卷入一个大旋涡之中。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显然还存在一种和他所知道的生活完全不同的生活。世界上还有些他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多少?他所接触到的这些又是些什么?在这种新的影响中他到底处于什么地位?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他所知道的一切或者他完全不知道的事物中,到底什么是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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