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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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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火山迹象 理查德·洛瓦特·索默斯发出了新的誓言:绝不为什么事过分动情、过分认真,而是沉着镇定地面对一切;还有,那就是摸不准情况绝不感情用事过早下结论。他已经快挣脱束缚了,为什么看到别人挣脱了绳索,脚上拖着断绳头儿瞎撞而发脾气呢?是奋力挣脱自己身上的最后一根绳索呢还是毫无束缚地信马由维缰?自己选择吧! 但是上帝已经成为过去,我们又一次遇上了陌生的众神。“当你快要摆脱绳索时,你别无选择,只有去死。”一首过时的俗歌儿这样唱道。的确如此吗?为什么没彻底摆脱掉?当你身上还有最后一根绳索束缚时,就该彻底挣脱它。当你走到小路尽头时,你该拚死冲进灌木丛中,披荆斩棘,直至杀出一条新路来,不在乎是否遇上蝰蛇、沙袋鼠甚至恶臭。如果你见到某个人在奋力开辟一条新路,千万不要脱口而叫“神经病”、“恶棍”或“歹毒的人”。也不可一言以蔽之“傻子”战和善地叫人家“可怜的人儿”。你应该允许人家试一试身手。怎样也比自作自受、作茧自缚或做千篇一律的事要好。宁做一个“坏人’,也不做机械的千篇一律的工作。当什么也不当人蚁。 这样一来,索默斯先生就得质问一下自己,是否有着Pommy的愚蠢及其优越感;应该狠狠踢自己一下,看看自己身上自以为已挣脱了的绳索却依然束缚在身。为什么有些人被拴在桩子上还那样一副趾高气扬神气活现的样子?这真叫奇怪。你就看看这些人吧,他们被最后的一根绳索束缚着围着桩子打转,却对那些已经挣脱旧绳索、披荆斩棘寻找新出路的人嗤之以鼻。人就是这样,他们会设立宗教法庭和各式各样的刑室来迫使别人放弃挣脱束缚他们的绳索。可一旦人们挣脱了旧的束缚,就是上帝也无法再接上挣断的绳索。 现在,索默斯面对爱这个字眼儿不再迷惘了,只以平常心待之,视之为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哈丽叶梳妆台的托盘中摆着一只油漆的心形木雕,染成了红色,周边一圈小圆点儿。那是一件产自黑森洲的小东西,是她在德国巴登——巴登市花一便士买的。上面刻着一句格言: DemMutigengehortdieWelt.这是一个人心头上的格言,它的意思不是爱、希望,或任何此类欲求,而是“世界属于勇敢之人”。不错,时下对德国人来说这可是一句双重格言。但索默斯不大清楚这个“世界”是否是他所需要的世界。 是的,绝对是。他要的不是眼下人类的这个一钱不值的社会世界,而是一个真正的世界,它富有生命力和永恒的创造性奇迹,当然亦包括毁灭性的奇迹,因为毁灭亦是创造的一部分。索默斯的确需要这个世界,他实在想要把世界上密密麻麻的人蚁、奴隶及所有大而无当的野心家们全赶走。他不指望眼下的社会能给予他点什么。但是,还有一个另外的世界是可爱的,它不受当今社会人的影响。索默斯向往它,意欲清理干净那个世界并使之获得自由。自由!不是让这个民主小丑们组成的奴隶性人类获得自由,而是让世界自身获得自由,让勇敢的人获得自由。 Mut!Mut!这词儿绝了,比“勇气”二字还有力。美德,善良,阳刚之气。Mut指的就是阳刚,而非大吹大擂或傲慢无理。“勇敢,再勇敢,一往无前!”丹东这样说过。但是Mut比勇猛二字更深刻,它指的是十足的阳刚、无所畏惧的精神。 DemMutigengehortdiewelt 世界属于勇敢的男子汉。 索默斯给袋鼠修书一封并附上那颗红色的心形木雕,木雕上拴了一根绸带供他挂墙上用。 “亲爱的袋鼠——我将我的红心给你(请别介意它是木制的,可木头原本也是有生命的树),上面刻着座右铭。我希望你接受它并从此忘记我的造次。我相信的不是爱而是勇敢,我同你走到一起也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勇敢——Mut。爱可能是Mut的一种成份,所以你尽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拥有这一切。无论怎样,我反正把刻有格言的红心送给你了,如果你不需要它,你尽可送还回来。我会追随你,尊重你的美德。你尽可对我发号施令。” 第二天,袋鼠回了信,字迹潦草难辨: “亲爱的洛瓦特——你的名字中本来就有爱这个字。我欣然接受这颗红心。等我胜利时,我会把它戴在我宽厚的胸脯上,权当做是一枚英雄勋章了。 “不过,你可是这世上我不会对之发号施令的人。我太明白这一点了。但是,能得到你的允诺和忠诚,我感到欣幸难表。 “想来看我就来吧。用不着我请了吧?我怕请出问题来。因为,你这个人要么让我大失所望,要么成为我的一大福音。我等你。” 索默斯也给杰克写了信,请他携维多利亚来共度周末。但杰克回复说他周末抽不出身来,实在杂务缠身。于是索默斯请他下周来。 报上全是矿工和羊毛工人将要罢工的消息。当然这只是澳洲的报纸。而欧洲的报纸上则沸沸扬扬地报道着金融、德国欠债情况,还有引人注目的协约国对美国的负债状况。相形之下,布尔什维克、共产主义和工党等全无报道价值而无影无踪。人类的声音声讨它们,现在不像以前那样痛恨和惧怕它们,而是十分蔑视之。这情形就如同人们先前接受了一个喙长三尺的人,把他看做一个严肃而出色的人,随后却发现其人不过是个废物俗物。共产主义是一只气泡,理论家们把它从脏管子中吹出来,它甚至无法自由飘浮,一点虹光也闪不出。 以后会怎么样?不知道。英国的朋友们写来了几封让人厌烦无聊的信,那些中上层年轻雅土在信中表示出有节制的友情,语调温雅柔蜜,可又让人觉出熟烂了的梨子那种昏昏然坠落的沉重。这些信不过如此,这些人太成熟了,他们在太阳照射下过得太久,肌理全然松懈,变得太甜了,他们哪里还会对世界上的呼吁做出任何强烈的反应?他们只想贴在能寻到的最温暖的墙上,能贴多久贴多久,直到最后一缕死亡之风把他们吹落到地上。伦敦一位犹太朋友的信写得很具讽刺意味,也很逗人发噱,但又颇为可怕。伦敦的女人们写来的信,很是友好,但她们常在信上发脾气。“我认定我是个贪图安逸的传统之人,稍有点什么事就会闹得我坐卧不宁。”随后她会列举一份买旧家具的账单,再说说别人的闲话:“沃登·格林菲尔在餐馆里喝了两瓶香槟,看得出他这会子发了。”一位女子在那不勒斯度蜜月,坐的是一艘东方号轮船的三等舱:“船上坐了八百人,可还能再盛四百人。这样一来,我们就独享一间六人舱了。有点吵,也不那么豪华,但是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你可以想象对我来说这意味着什么——我们来到了大海上,可以在神奇的直布罗陀上岸眺望远处西班牙的青山翠岭。眼下,弗莱德里克正在啃那一大堆意大利文的不规则动词呢。”尽管索默斯喜欢地中海,可一想到要同包括婴儿在内的八百移民坐在三等舱里,他就几乎要呕出来。“辉煌的大海,神奇的直布罗陀。”在甲板上看海是需要好眼力的,更不用说在三等舱甲板上挤在人堆里看海了,那得目力非凡方可。还有一封来自德国的信,说的是一场婚礼及其后去奥地利旅行看朋友。这封信写的是一个人摔了一跤摔得鼻青脸肿,写得颇有哲理。一位出版商寄来了一张十五镑十七先令四便士的支票,“敬请查收”。还有一封信发自一位农民朋友,他刚换了住处:“一位叫阿什沃斯的人当上了农场主人,花了六百英镑才把它整顿好了。他先办起了养鸡场,可运气不佳,遇上寒冷天气,冻死了四百只鸡。我希望厄运的符咒不要在这个地方徘徊了。也希望你回英国来过夏天。说起买辆大篷车来了,我们可能会买两辆。一连几周都是潮湿天气。一直在忙干活,一点娱乐都没有,这样可不好。”巴黎的艺术家朋友来信说:“上次沙龙画展中的三幅画卖掉了一幅。”索默斯的姐姐来信中称:“露易斯在四处寻找,想买下一座小农场,可是似乎哪儿都买不到一寸土地。你看我们去澳大利亚怎么样?我巴望你能替我们找个事由,这个地方我们呆腻了,没事可干。”一封西西里的来信这样说:“我把我父亲和继母都从纽约接来了。我给他们安排好了房间住下,可说这话时,我的继母安娜却一脸的不高兴。她把我拉到一边说我父亲为了省钱弄得这次旅行糟透了,她心里想的是住在伊吉亚别墅中。爹爹接着把我拽过去说他并不想乱花钱,但也不想让安娜完全不如愿,看是不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于是,他们在这儿住了两天,安娜说这样算给我面子了。随后他们就去了帕尔米斯,那儿最能满足安娜的奢侈欲,总算让她心满意足了。” 这次索默斯共收到十四封信。他不无厌恶地一封封读下去,把信纸叠放在左首给哈丽叶留着,顺手就把信封扔进火中。干完这些,他真希望装有给他信的邮船全沉没了,来一场洪水,把欧洲全淹没,随后给他做个小手术,把他对欧洲的记忆从他头脑中永远取走,把对欧洲任何事物的记忆都取走。想到此,他走出屋来,眺望着太平洋。他连下水游泳的心情都没了,那些信叫他大为乏味。此时他真想引用本地报纸上的一句怪话,说一声“混蛋东西”。邮递员骑着小马,吹警哨招呼索默斯到门口取那一大堆信之前,这大海曾是那样生机勃勃。现在,理查德·洛瓦特·索默斯感到,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过去生活中的每一个熟人如此充满了厌恶。 “我真是个混蛋、傻瓜、笨蛋,竟然闹着要回欧洲去,还诅咒澳大利亚,骂它不像欧洲。可是欧洲太僵化,如腐水,欧洲的意识太陈腐,那片土地太沉闷了。沉闷吗?是指欧洲人情感的凋残吗?在这儿,我曾挑剔袋鼠和杰克·考尔科特,可是跟欧洲人比,他们算得上了不起的奇人了。澳洲面对‘问题’时常表现出真正的、断然的不屑。而欧洲正是一个纠缠不清的大问题,剪不断,理还乱。我宁可下周就让枪打死,也不愿意在过分矫情的欧洲锱铢必较地度此残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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