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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哪种社会主义?工联主义吗?苏维埃式?”

  “是的,任何一种。”

  “我真的不拿政治当一回事。政治不过就是你的国家怎么治家理家。要让我一生都花在管家上头,我干脆不要家,干脆睡篱笆下去算了。这个国家和政治是一回事。要让我陷进政治和社会事务中去,我宁可不要国家,干脆拿月亮当国家算了。”

  杰兹沉默着回味他的话。

  “那,”他说,“正是澳大利亚大多数人的感受,因此他们根本不拿澳大利亚当一回事。对一个国家来说这多残酷呀。”

  “可任何政治都于这国家无助呀。”索默斯说。

  “政治无助的话,别的就更不行了。”杰兹说。

  “所以,你建议我们都像十之八九的本地人那样什么也不关心,只想吃喝和哪匹马赢?”杰克不无讽刺地说。

  理查德现在被逼人绝境,不说话了。

  “那,”他说,“区别就在于此。大部分澳大利亚人根本不关注澳大利亚,是你这么说的嘛。为什么木关心?因为他们压根儿什么都不关心,无论脚下的地球还是头上的天空。他们就是盲目地什么都不关心。他们轻蔑,对任何关注都漠然轻蔑,无论关注人或非人的东西,好的还是坏的,他们都不当回事。大战之后,如果说他们还保持着什么信仰,那就是固执地什么都不关心,这是他们最低微的信仰。在我看来,他们这样想很有骨气,这是他们唯一的骨气,不去关心,不去思索,不去参与生活,只是盲目地从这一刻到那一刻,走在死之边缘上仍旧心不在焉。这是最后的男子气概。”

  另外两个男人默默地听着,那是殖民地在若即若离地静听殖民国在激情地讲着反对他们的话。

  “可是,如果他们不关心政治,那让他们去关心什么?”杰兹在小声地含沙射影。

  一阵沉默后,杰克补充问:“索默斯先生,你自己是否真的不关心任何事?”

  理查德转过身凝视着他的眼睛。他知道这两个人想难住他,就冷漠地说:

  “哦,不,我太关心了。”

  “关心什么?”杰克的问题就像一滴水落入水中一样轻柔。理查德如坐针毡。

  “这个嘛,”他说,“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如果你不知道,我倒愿意说说。”

  对方像被将死一样沉默了。

  “我想我是不知道的。”杰克说。

  可索默斯并没回答,这个不投机的话题也就转向别的事了。

  两个男人回到默多克街,沉默着各想各的心事。杰克突然问:

  “你觉得杰兹怎么样?”

  “我挺喜欢他。他自顾活自己的,掩盖着自己的内心,这是他的本性。”

  “他比你想的要聪明,他常常讲些事情,讲得让我吃惊。他了解起事情来胜过一个侦探。他在城里有一两个康沃尔伙伴,他们常能相互提个醒儿。他们在许多方面很像爱尔兰人,而且他们特别像中国佬儿。我总觉得杰兹有点儿中国血统。可能就因为这,女人们才喜欢他的。”

  “女人们真喜欢他吗?”

  “罗丝爱他。我相信他能让任何女人都爱他,只要他肯干。他是那么沉默,你知道,又有点狡猾的柔情,她们就喜欢这个。但我不大清楚他是不是那种可以共处的人,能不能同吃一锅饭同饮一杯酒的人。”

  索默斯为这两个男人不能相容而哑然失笑。

  下午两点他们才到家。索默斯发现哈丽叶表情颇有点凄然。

  “去了那么半天,”他说,“干什么来看?”

  “干聊。”

  “聊什么?”

  “政治呀。”

  “你喜欢他们吗?”

  “嗯,挺喜欢的。”

  “你是答应今天再去看他们的吗?”

  “谁呀?”

  “唉,他们俩呀,考尔科特家呗。”

  “没有呀。”

  “哼,他们家快成慈善机构了。”

  “你也喜欢他们?”

  “是的,他们不错。可我并不想跟他们在一块儿一辈子。说到底,那号儿人跟我不是一类。我觉得,你也曾故作姿态,好像他们跟你也非一类似的。”

  “是不同类嘛。可是,没人跟我是一类。”

  “嗯,是这么回事。没有哪一类人是你的同类,只要他们找你麻烦。”

  “他们甚至找你更大的麻烦呢。”

  “是吗?!他们要的是你,而不是我。而你则像往常一样,如同一只羊走近屠夫。”

  “咩!”

  “对,咩!你能听到你自己学学哭泣。”

  “哪就听吧。’他说。

  不过哈丽叶变得心怀不满起来。他们刚在这所房子里住了六周,她就住够了。可他们是一下交了三个月房租的,一周四个基尼呢。而此时他们正手头桔据,一年内也不会有改观。索默斯的钱花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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