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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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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K说,“你解释得好极了,这封信叫你这样一解释,就只成了一张签上名字的白纸了。你可知道这么一来,你虽然装着尊敬克拉姆的名字,实际上却是轻视他的名字?”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村长说,“我并没有曲解这封信的意思,我读这封信决不是轻视它,而是相反。克拉姆写的私人信件,不用说,比一件公函重要得多,可是它并没有像你所加在上面的那种重要意义。” “你认识希伐若吗?”K问。 “不认识!”村长回答。“或许你认识他吧,米西?你也不认识他?不,我们不认识他。” “这就奇怪啦,”K说,“他是一个副城守的儿子。” “我亲爱的土地测量员,”村长答道,“干吗我要认识所有的副城守的儿子呢?” “你说得对,”K说,“那么你就姑且听我说他是一个副城守的儿子吧。我来到这儿的当天就跟这个希伐若发生了尖锐的冲突。后来他打电话去问一个名叫弗里兹的副城守,得到的答复是,我是奉召而来当土地测量员的。那你又怎么解释呢,村长?” “非常简单,”村长回答说。“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跟我们的政府当局有过真正的接触。你的那些接触都是虚幻的,只因为你对周围环境一无所知,才把这些接触都当作真的了。至于说电话吧,你看,尽管我跟当局关系这么密切,可是我这儿就没有一架电话机。在旅馆和这一类地方,电话机也许真有它的用处,但顶多不过像一架放进一个分币就唱的自动唱片机那样的玩意儿罢了。你在这儿打过电话吗?打过吧?那么你或许就懂得我说的意思了。在城堡里,电话机当然干得挺漂亮,我听人家说,电话是整天不停的,工作效率当然大大地加快了。从我们这儿城堡下面的电话机里就可以听到不断的电话声,就像一种低声哼歌的声音似的,你一定也听到过这种声音。 你得知道,你听到的惟一真实和可靠的东西,就是我们的电话机传送的这种低声哼唱的声音,此外什么都是虚幻的。我们跟城堡之间没有专机,也没有总机把我们的电话接到远处去。任何人从我们这儿打电话给城堡的时候,所有附属部门的电话机全都会响起来,或者说,差不多一切部门的电话机都会响起来——这是我确实知道的,——要是他们不拿起听筒来的话。但是,不时也会有那么一个疲倦的、需要找一点儿消遣的官员,尤其是在傍晚和深夜,守着听筒不放。 这样,我们就听到了一声回话,当然,这声回话实际上不过是开玩笑而已。这也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因为深更半夜的,为了自己私人的小纠纷而去打断一直在紧张地进行着十万火急的重要工作,那有谁愿意承担这种责任呢?我不懂,一个外乡人在打电话的时候,比如说打给索尔提尼吧,他怎么能想像回话的人就真是索尔提尼呢。很可能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部门里一个小小的抄写员。另一方面,也真的会发生一次千载难逢的事情,有人在打电话给小小的抄写员的时候,却是索尔提尼亲自接了电话。这时最好的办法便是,在对方还没有讲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离开电话机。” “我可真不知道原来事情是像这个样子的,”K说。“我没有办法懂得所有这些特殊情况,可是我也并不十分相信电话里的那些谈话,我总觉得只有城堡里发生的事情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不,”村长说,他把这个字说得坚决有力,“电话里的答复绝对有道理,为什么没有道理呢?一个城堡里的官员说的话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呢?正像我在看克拉姆的信的时候所说的那样。信上的话一句也不代表官方的意思;你要是给它们加上官方的意思,那你就搞错了。另一方面,私人信件中所表示的是善意还是恶意,却又关系很大,一般说来,比正式公函所表示的关系还要大。” “好得很。”K说,“事情果真全像你说的那样,那我该有不少好朋友在城堡里啰:好多年来,我巴巴地望着那个部门,等他们的灵感突然来临——就说要招聘一个土地测量员吧,——这对我本人是一种友好的举动;可是接着又是一个行动接着一个行动,直到最后遇上一个凶日,我被骗到了这里,然后又受到让人撵走的威胁。” “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有一定的道理,”村长说,“你认为对城堡的声明不应该有拘泥的看法,这也是对的。但是小心总是必要的,不仅在这件事上面,碰到那种声明越重要,就越应该小心。但是你接下来又说你受骗上当,我可就猜不透你的意思了。如果你更仔细一点听我的解释的话,那你就一定会明白,你是否奉召来城堡的问题,在这里是无法解决的,也不是现在短短一次谈话所能解决得了的。” “那么,惟一的结论,”K说,“就是一切都还没有明确,也没有解决,包括我的被撵走在内。” “谁愿意冒这份风险来把你撵走呢,土地测量员!”村长问。“正因为搞不清你是不是请来的,才保证你受到最优厚的礼遇,只是你对那些表面现象不要过于敏感就好,这儿没有谁留下你,但是也决不是说要把你撵走。” “喔,村长,”K说,“你这会儿又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我给你举几点我要留在这儿的理由:我作出了离乡背井的牺牲,跋涉了漫长而艰辛的旅程,我因受聘而怀着种种有充分根据的美好希望,目前我这种一无收入的处境,以及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在家乡找到适当职业的前景,最后但决不是最无足轻重的一点,我还有跟我一起在这里生活的未婚妻。” “喔,弗丽达!”村长说,没有露出一丝惊奇的神色。“我知道。可是不论到哪儿,弗丽达都会跟你去的。至于你说的其他几点,有必要给予适当的考虑,我愿意把这些转达给城堡。要是有什么决定下来,或者需要首先再传问你的话,我会派人找你到我这儿来的。这样,你同意吗?” “不,我绝对不同意这样的说法,”K说,“我不想向城堡要求任何恩赐的照顾,我只要求我的权利。” “米西,”村长对他的妻子说,他的妻子仍旧紧紧地靠在他的身上坐着,出神地陷入梦幻之中,手里摆弄着克拉姆的那封信,把它折成了一只小船——吓得K把信从她手里一把夺了过来。“米西,我的脚又疼起来了,咱们得把绷带换一下了。” K站起身来。“那么,我得告辞了,”他说。“唔,”米西说,她已经在准备药膏了,“上次药膏绷得太紧了。”K转过身去。他刚说完最后那句话,那两个助手就怀着往常那种竭力想给主人效劳的热忱,赶忙去把两扇房门一下打开了。为了不让门外强烈的冷空气吹进病人的房间里来,K不得不匆匆向村长鞠躬告别。接着,他把两个助手推到自己的前面去,连忙走出屋子,并很快把房门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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