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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她在跟蒸馏室一样的亚洲神秘场所熬了药。是汤药,很难闻更难吃。她站在基姆面前看他喝下去,药吐出来的时候则详细问。她禁止人在前院喧哗,还派了一个武装人员镇守。那人虽然已经七十出头,佩剑也只是摇摆样子,然而她代表的是老夫人的权威。满载的运货四轮马车、聊天的仆人、牛犊、街、母鸡之类都绕道而行,最好的是,肠胃清了之后,她又从挤到后院去的许多我们称之为家犬的新亲戚中,挑出一个表亲的遗孀,此人精通欧洲人丝毫不懂而称之为按摩的那套捏骨本领。这两个女人把基姆的身体东西放,使能刺激我们泥做的身体的地电对他有疏导而无阻挠之效,然后在整个下午好像解剖似的把他身体上每一根骨头,每块肌肉、每根韧带、每根神经都捏得稀软,他人同时半受她们所戴不舒服面纱不断飘动和调整动作催眠,结果不禁深深沉睡;一共睡了三十个小时,对他那身体有久旱逢甘霖之效。

  她然后给他东西吃,整个屋子都听到她的叫嚷,她吩咐杀鸡;要新鲜蔬菜,管菜园的老头做事认真脑子慢,岁数又和她差不多大,竭力应付;她用香料、牛奶、洋葱,又从溪流里捉些活鱼——用酸橙做果汁饮料,从兽场打来肥鹌鹑,然后把鸡肝穿夹姜片串在烤肉杆上。

  “我见过些世面,”她面对着一盘盘满满的食物说,“世间有两种女人——一种消耗男人的力气,另一种使男人恢复力气。以前我是头一种,现在是第二种。不——别跟我摆出小和尚面孔。我只是说着玩儿的。假如你现在觉得不对,以后你再上路的时候就知道我的话不错。表亲——”这是对那个养活她的老夫人永远赞不绝口的那个穷亲戚说的,“他的脸又像新梳刷过的马那样容光焕发。你我的工作就像把准备抛给舞娘的珠宝擦亮似的,呃?”

  基姆坐起来微笑。身体的萎弱已像旧鞋那样一下子就除掉。他的舌头发痒直想讲话,而一个星期以前讲一个字都仿佛有灰把喉咙堵住。脖子的酸痛(一定是喇嘛把他弄成这样)已经随着登革热的沉重酸痛和嘴里的坏味一起消除。那两个老太婆现在对她们的面纱稍微也并不太多地小心些,咯咯笑得像进入敞开的门啄食的老母鸡。

  “我的圣者在哪里?”他诘问。

  “你听他这股横劲儿!你那圣者很好。”老夫人凶狠地回答,“不过那可不是他的功德。要是我知道有灵符能使他懂事的,我愿意用珠宝去买。不吃我亲手烧的美味,空着肚子跑到田野里游荡两天,后来又滚下一条小溪——你说那是圣行吗?你已经把我弄得十分心焦,他后来还要伤我那一点点残余的心,说是他积了功德。啊,男人都是这样没有心肝!不,这还不算——他还告诉我他已洗清了一切罪孽,早在他把他自己弄个浑身透湿之前我就可以告诉他这一点。他现在好了——这是一个星期以前发生的事——我可不要这种圣行!一个三岁娃娃都会懂事些,别为你的圣者着急。他不在我们的溪流里趟水的时候、那只眼睛一定盯住你。”

  “我不记得看见他。我只记得白昼和黑夜像白条和黑条那样不断启盖地过去。我不是病,我只是累。”

  “是几十年后天经地教会来的嗜眠症。可是现在治好了。”

  “王后娘!”基姆开始说,可是一看她的眼色便改了含有敬爱的普通称呼——“妈,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我该怎样感谢你,愿你的家得到福佑并且——”

  “这家才不要祝福保佑呢!(老夫人的话没办法解释)你尽可以和尚身份谢我。天高高在上!难道我把你身体又掷又抬,把你的十个脚趾又拍又拧之后你却以经文来敷衍我吗?生下你的那位母亲一定伤心透了。儿啊,你是怎样利用她的——?”

  “我没母亲,我母亲。”基姆说,“他们告诉我,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死了。”

  “哎呀!那么要是你再上路,这里只不过是你上榻之后,随口祝福一下便忘掉的那个地方之一,也就没人说我索取她的权利了。没关系。我不需要祝福,可是——可是——”她对那穷亲戚跺脚,“把盘子拿走。坏掉的吃食在这房间里摆着有什么好处,你这不吉妇人?”

  “我——我也生过孩子,可是他死了。”那戴着遮面纱围巾,垂着头的穷亲戚低泣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我只等着你吩咐便把食盘撤走。”

  “我才是不吉之妇,”老夫人忏悔地痛喊,“我们是抓紧了挑水壶(她指的年轻力壮的人,可是这句双关语说得并不高明)的膀子走下火葬场上到僧人受到奉献的大伞去处的。在节目一个人跳不动舞了,只好朝窗口外望,做祖母奶奶也需要全部时间。你师父把我为我女儿的长子所想求的符统统画给了我,里面是——不知道是真是假!——他已经完全洗净罪孽。医生这些日子也很无聊。因为没有人可聊,他只到处毒害我的仆人。”

  “妈,什么医生?”

  “就是给我药丸使我觉得人裂成三段的那个达加人。一星期以前他像失途的骆驼一般来了,口口声声说他跟你在库鲁北面是把兄弟,装作对你的健康非常关心。他既瘦又饿,所以我吩咐也把他喂得饱饱的,——他和他的焦切!”

  “如果他在这里,我要见他。”

  “他一天吃五顿,替我的家畜刺脓疱以防自己中风。他对你的健康焦切之至,竟总是挨在厨房门口吃残羹剩饭。他会留在这里,我们永远没办法把他打发走。”

  “妈,叫他到这里来——”基姆的眼睛闪亮一下,“让我试试看。”

  “我会叫他来,不过把他赶走可有点对不起他。他至少有头脑把圣人从水溪里救出来;因此积了功德,可是圣者却没这样说。”

  “他是个非常练达的医生。妈,叫他来。”

  “和尚赞美和尚?这真是奇迹!他如果是你的朋友(你们上次相会的时候曾经争论过)我就用套马索把他拖来,——然后请他吃一顿上等饭,儿子……起来看看这世界。躺在床上有七十种坏处……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她快步走出去在厨房附近大声喊叫,贺瑞巴布差不多马上便跟着她的影子进来,长袍露肩像罗马王一样,下巴肥胖得像提突斯王,光着头,穿着一双新漆皮鞋,胖得不能再胖,满面春风一团高兴。

  “啊呀,欧哈拉先生,我看到你可真高兴。我会关上门,可惜你病了。病得厉害吗?”

  “文件——背篮里的文件,还有地图和御书!”基姆不耐烦地伸出钥匙,因为他日前的心事就是赶快把盗来的那些东西脱手。

  “你说得很对,这是本部门正确的作风。你什么都弄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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