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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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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看您怎么说了。反正这不是一件血案。” “监禁还是苦役?” 科塔尔显得十分沮丧。 “监禁,那算我运气……” 但过了一会儿,他用激烈的语气重又说道: “这是一个错误。任何人都难免有错误。但是我一想到因此要被带走,与家庭隔离,与习惯断绝,与我所有的友好分开,我就觉得不能忍受。” “啊,”塔鲁问,“就是为了这个,您才想到寻短见的吗?” “对,这是一件荒唐的事,毫无疑问。” 里厄第一次开了口,他对科塔尔说他理解他的担心,但这一切或许会解决的。 “噢,就眼前说,我知道一点也用不着担心。” “我明白了,”塔鲁说,“您是不会参加到我们的组织里来的。” 科塔尔手里转动着他的帽子,抬头对塔鲁投以疑虑的眼光: “请不要怪我。” “当然不,但至少不要去故意散布病菌。”塔鲁微笑着说。 科塔尔辩解说,并不是他要鼠疫来的,它要来就来了,目前鼠疫叫他财运亨通,这也并不是他的过错。那时朗贝尔刚来到门口,听到拿年金者正使劲地说: “何况,根据我的看法,你们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朗贝尔获悉科塔尔不知道贡扎莱斯的住址。但是再到小咖啡馆去候他总是可行的。他们约定第二天去。由于里厄表示想知道经过情况,朗贝尔就请他和塔鲁在周末晚上到他的房间里来找他,任何时候都行。 早上,科塔尔和朗贝尔到了小咖啡馆,叫人传话给加西亚约好晚上见面,如有不便,顺延至第二天相见。他们白等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加西亚到了,他静听着朗贝尔叙述经过。加西亚对情况不了解,不过他获悉为厂核查户口,有些地区曾禁止通行二十四小时。可能贡扎莱斯和那两个青年无法通过警戒线。至于他力所能及的,就是使他们重新同拉乌尔取得联系,当然这不可能在两天以内办妥。 “我明白了,”朗贝尔说,“就是说一切都得重起炉灶。” 两天后,拉乌尔在路角上证实了加西亚的说法:城市外围地区曾禁止通行。必须同贡扎莱斯再度取得联系。两天后朗贝尔同那个足球运动员一起进午餐。 “我们真笨,”贡扎莱斯说,“我们早就该考虑好碰头的办法。” 朗贝尔完全有同感。 “明天早晨,我们到那两个小家伙家里去,把一切都安排好。” 次日,两个年轻人不在家。他们只好留下一个约会的时间,定在第二天中午国立中学广场见面。朗贝尔下午回家时遇到塔鲁,他的面部表情引起了塔鲁的注意c “怎么,事情不成吗?”塔鲁问他。 “重起炉灶搞累了。”朗贝尔说。 他又再次提出邀请: “今晚请过来。” 当晚两个人走进朗贝尔的房间时,他躺在床上。他起来在预先准备好的杯子里斟了酒。里厄拿起了他的酒杯问他事情是否正在顺利地进行。记者说他把全部环节从头至尾又干了一遍,现在已到达前一次同样的程度,他即将去赴最后一次约会。他喝了一口酒又说: “当然罗,他们还是不会来的。” “不要把这看成是一种规律嘛。”塔鲁说。 “你们还没有懂得。”朗贝尔耸耸肩膀说。 “没懂什么呢?” “鼠疫。” “啊!”里厄叫起来。 “不,你们没有懂得,就是这个要叫人重起炉灶。” 朗贝尔走到他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打开一台小型留声机。 “这是什么唱片?”塔鲁问,“听上去怪熟的。” 朗贝尔回答说是《圣詹姆斯医院》。 在唱片放到一半的时候,远处传来两声枪响。 “不是一条狗便是一个逃犯。”塔鲁说。 过了一会,唱片放完了,可以听到一阵救护车的呼啸声,声音越来越大,在旅馆房间窗口下面经过,渐渐微弱,直至最后完全消失。 “这张唱片听了使人怪难过的,”朗贝尔说,“我今天已足足听了十遍了。” “您那么喜欢它?” “不,但我只有这一张。” 过了一会儿,朗贝尔又说: “我对你们说还得重起炉灶哪!” 他问里厄卫生防疫队工作进行得怎样。里厄回答说有五个队在工作,希望再组织一些。记者坐在床边,好像一心专注在他的指甲上。里厄打量着他蟋曲在床边的粗矮壮健的身形。忽然他发现朗贝尔在注视着他。朗贝尔说: “您知道,医生,我对你们的组织考虑得很多。我没有和你们一起工作,有我的理由。还有,我认为自己还是个不怕冒生命危险的人。我参加过西班牙战争。” “是在哪一边?”塔鲁问道。 “失败者的一边,但从那时起,我思考了一些问题。” “思考什么?”塔鲁问。 “勇气。现在我明白人是能够做出伟大的行动的c但是如果他不具有一种崇高的感情的话,那就引不起我的兴趣。” “我的印象是,人是任何事情都能干的。”塔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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