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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安妮发现温特沃思上校正在注视自己,只见他满脸通红,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的表情,瞬息间便消逝了。安妮走开了,既不想多看,也不想多听,省得引起她的苦恼。

  众人分开了。男人们去玩自己的,太太小姐去忙自己的事情,安妮在场时,他们没有再合在一起。大家诚恳地要求安妮回头来吃晚饭,今天就陪着众人玩到底。可是安妮劳了这么长时间的神,现在觉得有点精神不济了,只有回家为妥,那样她可以爱怎么清静就怎么清静。

  她答应明天陪他们玩一个上午,然后便结束了目前的劳顿,吃力地朝卡姆登巷走去。晚上的时间主要听听伊丽莎白和克莱夫人讲讲她们如何为明日的晚会忙碌准备,听听她们一再列数邀请了哪些客人,一项项布置越说越详细,边说边改进,简直要使这次晚会办成巴思最最体面的一次。在这同时,安妮一直在暗暗询问自己:温特沃思上校会不会来?他们都认为他肯定会来,可是她却感到焦虑不安,要想连续平静五分钟都做不到。她大体上认为他会来,因为她大体上认为他应当来,然而这件事又不能从义务和审慎的角度认为他一定能来,那样势必无视对立的感情因素。

  安妮从这激动不安的沉思中醒悟过来,只对克莱夫人说:就在埃利奥特先生原定离开巴思三个钟头之后,有人看见克莱夫人和他茌一起。本来,安妮一直等着克莱夫人自己说出这件事,可是白搭,于是她就决定亲自提出来。她似乎发现,克莱夫人听了之后,脸上闪现出愧疚的神色,瞬息间便消逝了。但是安妮心想,她从克莱夫人的神情里可以看出,或是由于暗中共谋,或是慑于埃利奥特先生的专横跋扈,她只得乖乖地听他说教,不准她在沃尔特爵士身上打主意,而且也许一谈就是半个小时。不过,克莱夫人用伪装得十分自然的语气大声说道:

  “哦,天哪!一点不错。你只要想一想,埃利奥特小姐,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在巴思街遇见了埃利奥特先生。我从来没有这么惊奇过。他掉过头来,陪我走到矿泉厅。他遇到了什么事情,没有按时出发去桑贝里,可我确实忘了是什么事情。我当时匆匆忙忙的,不可能很专心。我只能担保他决不肯推迟回来。他想知道,他明天最早什么时候可以登门做客。他满脑子的‘明天’。显然,自从我进到屋里,得知你们要多请些客人来,得知有这样那样的情况,我也是满脑子想着明天,要不然,我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看见了他。”

  下卷 第11章

  安妮同史密斯夫人的谈话才过去一天,可她又遇到了使她更感兴趣的事情,现在对于埃利奥特先生的行为,除了有个方面造成的后果还使她感到关切以外,别的方面她已经不大感兴趣了,因此到了第二天早晨,理所当然地要再次推迟到里弗斯街说明真情。她先前答应过,早饭后陪默斯格罗夫太太一行玩到吃中饭。她信守自己的诺言,于是,埃利奥特先生的声誉可以像山鲁佐德王后的脑袋一样,再保全一天。

  可是她未能准时赴约。天不作美,下起雨来,她先为她的朋友和她自己担忧了一阵,然后才开始往外走。当她来到白哈特旅馆,走进她要找的房间时,发现自己既不及时,也不是头一个到达。她面前就有好几个人,默斯格罗夫太太在同克罗夫特夫人说话,哈维尔上校在同温特沃思上校交谈。她当即听说,玛丽和亨丽埃塔等得不耐烦,天一晴就出去了,不过很快就会回来。她们还责成默斯格罗夫太太,千万要叫安妮等她们回来。安妮只好遵命,坐下来,表面上装得很镇静,心里却顿时觉得激动不安起来。本来,她只是料想在上午结束之前,才能尝到一些激动不安的滋味,现在却好,没有拖延,没有耽搁,她当即便陷入了如此痛苦的幸福之中,或是如此幸福的痛苦之中。她走进屋子两分钟,只听温特沃思上校说道:

  “哈维尔,我们刚才说到写信的事,你要是给我纸笔,我们现在就写吧。”

  纸笔就在跟前,放在另外一张桌子上。温特沃思上校走过去,几乎是背朝着大家坐下,全神贯注地写了起来。

  默斯格罗夫太太在向克罗夫特夫人介绍她大女儿的订婚经过,用的还是那个令人讨厌的语气,一面假装窃窃私语,一面又让众人听得一清二楚。安妮觉得自己与这谈话没有关系,可是,由于哈维尔上校似乎思虑重重,无心说话,因此安妮不可避免地要听到许多有伤大雅的细节,比如,默斯格罗夫先生和她妹夫海特如何一再接触,反复商量啊,她妹夫海特某日说了什么话,默斯格罗夫先生隔日又提出了什么建议啊,他妹妹海特夫人有些什么想法啦,年轻人有些什么意愿啦,默斯格罗夫太太起先说什么也不同意,后来听了别人的劝说,觉得倒挺合适啦,她就这样直言不讳地说了一大堆。这些细枝末节,即使说得十分文雅,十分得体,也只能使那些对此有切身利害关系的人感到兴趣,何况善良的默斯格罗夫太太还不具备这种情趣和雅致。克罗夫特夫人听得津津有味,她不说话则已,一说起话来总是很有分寸。安妮希望,那些男客能个个自顾不暇,听不见默斯格罗夫太太说的话。

  “就这样,夫人,把这些情况通盘考虑一下,”默斯格罗夫太太用她那高门大嗓的窃窃私语说道,“虽说我们可能不希望这样做,但是我们觉得再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因为查尔斯·海特都快急疯了,亨丽埃塔也同样心急火燎的,所以我们认为最好让他们马上成亲,尽量把婚事办得体面些,就像许多人在他们前面所做的那样。我说过,无论如何,这比长期订婚要好。”

  “我也正想这样说,”克罗夫特夫人嚷道。“我宁肯让青年人凭着一小笔收入马上成亲,一起来同困难作斗争,也不愿让他们卷入长期的订婚。我总是认为,没有相互间……”

  “哦!亲爱的克罗夫特夫人,”默斯格罗夫太太等不及让她把话说完,便大声嚷了起来,“我最厌烦让青年人长期订婚啦。我总是反对自己的孩子长期订婚。我过去常说,青年人订婚是件大好事,如果他们有把握能在六个月,甚至十二个月内结婚的话。可是长期订婚!”

  “是的,太太,”克罗夫特夫人说道,“或者说是不大牢靠的订婚,可能拖得很长的订婚,都不可取。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在某时某刻有没有能力结婚,我觉得这很不稳妥,很不明智,我认为所有做父母的应当极力加以阻止。”

  安妮听到这里,不想来了兴趣。她觉得这话是针对她说的,浑身顿时紧张起来。在这同时,她的眼睛本能地朝远处的桌子那里望去,只见温特沃思上校停住笔,仰起头,静静地听着。随即,他转过脸,迅疾而会心地对安妮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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