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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安妮心想,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对他自己关于坚定的性格能带来普遍的幸福和普遍的好处的见解提出疑问;不知道他有没有认识到,像人的其他气质一样,坚定的性格也应该有个分寸和限度。她认为他不可能不感觉到,脾气好,容易说服有时像性格坚决一样,也有利于得到幸福。

  马车跑得很快。安妮感到惊奇,这么快就见到了她所熟悉的山,熟悉的景物。车子的确跑得很快,加之有些害怕到达目的地,使人感到路程似乎只有头天的一半远。不过,还没等他们进入厄泼克劳斯一带,天色已经变得很昏暗了,他们三个人一声不响地沉默了好一阵,只见亨丽埃塔仰靠在角落里,用围巾蒙着脸,让人以为她哭着哭着睡着了。当马车向最后一座山上爬去时,安妮突然发觉温特沃思上校在对她说话。只听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一直在考虑我们最好怎么办。亨丽埃塔不能先露面。那样她受不了。我在思付,你是不是同她一起呆在马车里,我进去向默斯格罗夫夫妇透个信。你觉得这个办法好吗?”

  安妮觉得可以,温特沃思上校满意了,没再说什么。但是,想起他征求意见的情景,对她仍然是件赏心乐事,这是友谊的证据,是他尊重她的意见的证据,是一件极大的赏心乐事。当它成为一种临别的见证时,它的价值并没减少。

  到厄泼克劳斯传达消息的苦差事完成了,温特沃思上校见到那两位做父母的正像人们能够希望的那样,表现得相当镇静,那做女儿的来到父母身边也显得好多了,于是他宣布:他打算坐着同一辆马车回到莱姆。等几匹马吃饱饮足之后,他便出发了。

  下卷 第01章

  安妮在厄泼克劳斯余下的时间只有两天了,完全是在大宅里度过的。她满意地发现,她在那里极为有用,既是个离不开的伙伴,又可以帮助为将来做好一切安排。若不然,默斯格罗夫夫妇处于如此痛苦的心境,要做这些安排可就难了。

  次日一早,莱姆就有人来报消息。路易莎还依然如故,没有出现比以前恶化的迹象。过了几个钟头之后,查尔斯带来了更新、更具体的情况。他倒挺乐观的。虽不能指望迅速痊愈,但就伤势的严重程度而言,情况进展得还是很顺利的。说起哈维尔夫妇,他怎么也道不尽他们的恩惠,特别是哈维尔夫人的精心护理。她的确什么事也不留给玛丽干。昨天晚上,查尔斯和玛丽经她劝说,很早就回到了旅馆。今天早上,玛丽的歇斯底里病又发作了。查尔斯离开的时候,她正要和本威克中校出去散步,他希望这对她会有好处。他眼有些遗憾,前一天没有说服她跟着回家。不过说实话,哈维尔夫人什么事情也不留给别人干。

  查尔斯当天下午要回到莱姆,起初他父亲也有点想跟着他去,无奈夫人小姐不同意。那样只会给别人增添麻烦,给他自己增加痛劳。后来提出了个更好的计划,而且照办了。查尔斯让人从克鲁克思赶来了一辆两轮轻便马车,然后拉回了一个更管用的家庭老保为 她带大了所有的孩子,并且眼见着最后一个孩子(那位玩心太重、长期娇生惯养的哈里少爷)跟着哥哥们去上学。她现在还住在那空荡荡的保育室里补补袜子,给周围的人治治脓疤、包包伤口,因此一听说让她去帮助护理亲爱的路易莎小姐,真是喜不自禁。先前,默斯格罗夫太太和亨丽埃塔也膜模糊糊地有过让萨拉去帮忙的愿望。但是,假若安妮不在的话,这事情就很难确定下来,不会这么快就被发觉是切实可行的。

  第二天,多亏了查尔斯·海特,他们听到了路易莎的详细情况,这种情况有必要每二十四小时就听到一次。他特意去了一趟莱姆,介绍的情况仍然是令人鼓舞的。据信,路易莎神志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所有报告都说,温特沃思上校似乎在莱姆住下了。

  安妮明天就要离开,这是大家都为之担忧的一桩事。“她走了我们该怎么办?我们相互之间谁也安慰不了谁。”大家如此这般地说来说去,安妮心里明白他们都有个共同的心愿,觉得最好帮他们挑明了,动员他们马上都去莱姆。她没遇到什么困难,大伙当即决定要去那里,而且明天就去,或者住进旅馆,或者住进公寓,怎么合适怎么办,直呆到亲爱的路易莎可以挪动为止。他们一定能给护理她的好心人减少点麻烦,至少可以帮助哈维尔夫人照应一下她的孩子。总而言之,他们为这一决定感到欣喜,安妮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高兴。她觉得,她呆在厄泼克劳斯的最后一个上午,最好用来帮助他们做做准备,早早地打发他们上路,虽说这样一来,这大宅里就冷冷清清地剩下她一个人了。

  除了乡舍里的小家伙以外,给两家人带来勃勃生气、给厄泼克劳斯带来欢快气息的人们当中,现在只剩下安妮一个人了,孤单单的一个人。几天来的变化可真大啊!

  路易莎要是痊愈了,一切都会重新好起来。她将重温以往的幸福,而且要胜过以往。她痊愈之后会出现什么情况,这是毋庸置疑的,而在安妮看来,也是如此。她的屋子虽说现在冷冷清清,只住着一个沉闷不乐的她,但是几个月之后,屋里便会重新充满欢乐和幸福,充满热烈而美满的爱情,一切都与安妮·埃利奥特的境况迥然不同。

  这是十一月间一个昏沉沉的日子,一场霏霏细雨几乎遮断了窗外本来清晰可辨的景物。安妮就这样百无聊赖地沉思了一个钟头,这就使她极高兴听到拉塞尔夫人的马车到来的声音。然而,她虽说很想走掉,但是离开大宅,告别乡舍,眼望着它那黑沉沉、湿淋淋、令人难受的游廊,甚至透过模糊的窗玻璃看到庄上最后的几座寒舍时,她的心中不由得感到十分悲哀。厄泼克劳斯发生的一幕幕情景促使她十分珍惜这个地方。这里记载着许多痛楚,这种痛楚一度是剧烈的,现在减弱了。这里还记载着一些不记仇隙的往事,一些友谊与和解的气息,这种气息永远不能再期望了,但却是永远一值得珍惜的。她把这一切都抛到后面了,只留下这样的记忆,即这些事情的确发生过。

  安妮自从九月间离开拉塞尔夫人的小屋以来,从未进入过凯林奇。不过,这也大可不必。有那么几回,她本来是可以到大厦里去的,但她都设法躲避开了。她这头一次回来,就是要在小屋那些漂亮别致的房间里住下来,好给女主人增添些欢乐。

  拉塞尔夫人见到她,欣喜之余还夹带着几分忧虑。她知道谁常去厄泼克劳斯。然而幸运的是,要么安妮变得更丰润更漂亮了,要么拉塞尔夫人认为她如此。安妮听到她的恭维以后,乐滋滋地把这些恭维话同她堂兄的默然爱慕联系了起来,希望自己能获得青春和美的第二个春天。

  她们一开始交谈,安妮就觉察到自己思想上起了变化。她刚离开凯林奇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思付一些问题,后来她觉得这些问题在默斯格罗夫府上没有得到重视一下得不埋藏在心底,而现在却好,这些问题都变成了次要问题。她最近甚至不想她的父亲、姐姐和巴思。她对厄泼克劳斯的关切胜过了对他们的关切。当拉塞尔夫人旧话重提,谈到她们以往的希望和忧虑,谈到她对他们在卡姆登巷租下的房子感到满意,对克莱夫人仍然和他们住在一起感到遗憾时,安妮实在不好意思让她知道:她考虑得更多的是莱姆和路易莎·默斯格罗夫,以及她在那里的所有朋友;她更感兴趣的是哈维尔夫妇和本威克中校的寓所和友谊,而不是她父亲在卡姆登巷的住宅,不是她姐姐同克莱夫人的亲密关系。实际上,她是为了迎合拉塞尔夫人,才无可奈何地对那些她本应特别关心的问题,竭力装出同等关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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