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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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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埃丽诺.一条难能可贵的证据。你瞧,莫兰小姐,你的猜测是不公正的。我迫不及待地要看下去,我妹妹只离开五分钟我都不肯等她。我答应念给她听,可是又不恪守诺言,读到最有趣的地方又叫她干着急听不到,我把书拿跑了。你要注意,那本书还是她自己的,的确是她自己的。我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自豪,我想这会使你对我有个好印象了。” “我听了的确很高兴。今后我永远不会为自己喜爱《尤多尔弗》而感到羞愧了。不过我以前的确以为,青年男子对小说鄙视到令人惊奇的地步。” “令人惊奇!他们如果真是那样,那倒可能真叫令人惊奇,因为男人看到的小说几乎跟女人看的一样多。我自己就看过好几百本。说起朱丽娅和路易莎的事,你休想和我比。我们要谈到具体的书,没完没了地问起‘你看过这本吗?’‘你看过那本吗?’我将马上把你远远抛在后面,就像——我该怎么说呢?我想用个恰如其分的比喻,就像你的朋友埃米丽远远抛下可怜的瓦兰库尔特,与她的姑妈一起来到意大利。你想想我比你多看了多少年小说。我是进牛津读书时开始的,而你却是个小乖姑娘,坐在家里绣花呢!” “恐怕不是很乖吧。可是说真的。难道你不认为《尤多尔弗》是世界上最好的书吗?” “最好的、我想你是指最精致的吧。那得看装帧了。” “亨利,”蒂尔尼小姐说,“你真不客气。莫兰小姐、他待你就像待他妹妹一样。他总是挑剔我措词不当,现在又在对你吹毛求疵了。你用的‘最好’这个字不合他的意,你最好趁早把它换掉。不然他会拿约翰逊和布莱尔把我们奚落个没完。” “的确.”凯瑟琳大声嚷道,“我并非有意要说错话。可那确实是一本好书。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呢。” “很对,”亨利说道,“今天天气很好,我们进行一次很好的散步,你们是两位好姑娘。哦!这的确是个好字眼!什么场合都适用。最初,它也许只被用来表示整洁、恰当、精致、优雅,用来描写人们的衣着、感情和选择,可是现在,这个字眼却构成了一个万能的褒义词。” “其实,”他妹妹嚷道,“它只该甩到你身上,而且没有丝毫的褒义。你这个人挺讲究而不聪明。来,莫兰小姐,我们让他用最严格的字眼对我们吹毛求疵去吧,我们还是用自己最喜爱的字眼来赞美《尤多尔弗》。这是一本极其有趣的作品。你喜欢这类书吗?” “说实话,我不大爱看别的书。” “真的。” “这就是说,我可以看诗歌和戏剧这一类的作品,也不讨厌游记。但是对历史,正正经经的历史,我却不感兴趣。你呢?” “我喜欢历史。” “但愿我也喜欢。我是作为义务读点历史,但是历史书里的东西总是惹我烦恼,厌倦。每页上都是教皇与国王在争吵,还有战争与瘟疫。男人都是饭桶,女人几乎没有一个,真令人厌烦。然而我经常觉得奇怪,既然绝大部分是虚构的,却又那么枯燥乏味。英雄嘴里吐出的语言、他们的思想和雄图,想必大部分是虚构的,而在其他作品里,虚构的东西正是我所喜欢的。” “你认为,”蒂尔尼小姐说,“历史学家不善于想象。他们想象出来的东西不能引起人们的兴趣。我喜欢历史,满足于真的假的一起接受。在那些主要事实中,它们以过去的史书和史料为资料来源,我可以断定,那些史书和史料就像你没能亲自目睹的事实一样真实可信。至于你说到的添枝加叶,那确实是添枝加叶,我喜欢这样的内容。如果哪一篇演讲写得很好,我也不管它由谁来作,都要高高兴兴地读下去。如果是出自休姆先生,或者罗伯逊博士的手笔,我很可能比读卡拉克塔库斯、阿格里科拉或者阿尔弗烈德大王的真实讲话,还要兴致勃勃。” “你喜欢历史!艾伦先生和我父亲也是如此。我有两个兄弟,他们也不讨厌历史。在我这个小小的亲友圈圈里就有这么多例子,真是可观啊!这样一来,我就不再可怜写历史的人了。如果大家爱看他们的书,那当然很好。但是,我过去一直以为没人爱看他们费那么大功夫写出的一部部巨著。或者辛辛苦苦写出来只是为了折磨那些少男少女,我总觉得这是一种苦命。虽然我现在知道他们这样做是完全正确的。完全必要的,但是我过去经常感到奇怪,有人居然有勇气坐下来特意干这种事。” “少男少女应该接受折磨、”亨利说道。“这是但凡对文明国度的人性多少有点了解的人所无法否认的。但是,我要为我们最杰出的历史学家说几句话:如果有人认为他们缺乏更加崇高的一目标。他们难免不感到气愤。他们凭着自己的写作方法和风格。完全有资格折磨那些最有理智的成年读者,我使用‘折磨’这个动词(我注意到这是你的措词),拿它代替了‘教育’这个字眼,就算它们现在是同义词吧。” “你认为我把教育称作折磨很荒谬,可是,假使你以前像我一样,经常听见可怜的孩子最初如何学习字母,然后如何学习拼写,假使你看见他们整个上午如何愚不可及。临了我那可怜的母亲如何精疲力竭(就像我在家里几乎每天见到的那样),你便会承认:折磨和教育有时是可以当作同义词的。” “很有可能。但是,历史学家对于学习认字时的困难并不负有责任。他似乎不特别喜欢勤奋好学,刻苦钻研、即便如此。你恐怕也得承认。为了一辈子能看书、受两三年折磨还是十分花得来的。请想想。倘若不教人念书,拉德克利夫夫人的作品常不是白写了,甚至也许压根儿写不出来。” 凯瑟琳表示同意。她热情洋溢地赞颂了那位夫人的功绩,随即便结束了这个话题、蒂尔。尼兄妹马上谈起了另一个话题,凯瑟琳对此无话可说。他们带着绘画行家的目光,观赏着乡间的景色,并且带着真正的鉴赏力,热切地断定这里可以作出画来。凯瑟琳茫然不知所措。她对绘画一窍不通——她对富有情趣的东西都一窍不通。她聚精会神地听着,可是得不到什么收获,因为他们用的字眼简直让她莫名其妙。她能听懂的一点点,却似乎与她以前对绘画所仅有的一些概念相矛盾。看来,从高山顶上似乎不能再取到好景了。清澈的蓝天也不再象征晴天了。她为自己的无知感到不胜羞愧——但是这种羞愧是不必要的。人们想要依依多情的时候。总应该表示自已知识浅薄才好。自恃渊博是无法满足别人的虚荣心的,这是聪明人要力求避免的。特别是女人,如果她不幸地有点知识的话,应该尽可能地将其掩盖起来。 一位姊妹作家,已经用神工妙笔阐述了姣美小姐天性愚笨的好处。对于她在这方面的论述,我只想为男人补充说一句公道话:虽然对于大部分比较轻浮的男人来说,女人的愚笨大大增添了她们的妩媚,但是有一部分男人又太有理智,太有见识,对女人的希求也只是无知而已。可是凯瑟琳并不了解自己的长处,不知道一个美丽多情而又愚昧无知的姑娘,定能迷住一位聪明的小伙子,除非机缘特别不利。在目前情况下,她承认自己知识贫乏,痛恨自己知识贫乏,并且公开宣布:她将不惜任何代价学会绘画。于是,亨利马上就给她讲授什么样的景物可以构画,他讲授得一清二楚、凯瑟琳很快从亨利欣赏的东西里看到了美。凯瑟琳听得十分认真,亨利对她也十分满意,认为她有很高的天然审美力。他谈到了近景、远景、次远景、旁衬景、配景法和光亮色彩。凯瑟琳是个大有希望的学生,当他们登上比琴崖顶峰时,她很有见地地说道,全巴思城不配采入风景画。亨利对她的长进感到很高兴,同时又怕一下子灌多了惹她发腻,便搁开了这个话题。他从一座嶙峋的山石和他假想长在山石近顶的一棵枯掉的栎树谈起,很容易就谈到—般的栎树——谈到树林,林场,荒地,王室领地和政府——不久就谈到了政治,一谈政治就很容易导致沉默。他对国事发表了一段简短的议论之后,大家便陷入了沉默。后来这沉默让凯瑟琳打破了,只听她带着严肃的口吻说道:“我听说,伦敦马上要出骇人听闻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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