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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星期四晚上她走进舞厅,心情与星期一来这里时大不相同。当时她为自己约好同索普跳舞而感到欢欣鼓舞,现在她主要担忧的却是千万不要见到他,免得他再来约她跳舞。她虽则不能也不敢指望蒂尔尼先生会第三次请她跳舞,但是她的心愿、她的希望、她的打算却全都集注在这上面。在这个节骨眼上,每个年轻小姐都会同情我的女主角的,因为每个年轻小姐都曾经体验过同样的激动不安。她们全都被自己怕见的人追逐过,或者至少也自以为经历过这种危险;并且她们全都渴望过要博得自己心上人对自己的青睐。索普家的人一来到她们中间,凯瑟琳的苦恼便开始了。要是约翰·索普朝她走来,她便感到坐立不安,尽量避开他的视线;当他跟她搭话时,她就硬是装作没有听见。克提林舞结束了,接着开始了乡风舞,可她还是见不到蒂尔尼兄妹的影子。“你可不要吃惊.亲爱的凯瑟琳,”伊莎贝拉消声说道,“我又要和你哥哥跳舞了。我的确认为这太不像话。我跟他说,他应该为自己感到害臊,不过你和约翰可得给我们捧捧场。快,亲爱的凯瑟琳,到我们这儿来。约翰刚刚走开,一会儿就回来。”

  凯瑟琳没来得及回答,不过她也不想回答。那两人走开了,约翰·索普还在附近,她觉得一切都完了。不过,为了使自己显得不在注意他,不在期待他、她只管拿眼睛死盯着自己的扇子。人这么多,她居然认为可以在短时间内遇见蒂尔尼兄妹!她刚想责怪自己太傻,猛然发现蒂尔尼先生在跟她说话,再次请她跳舞。她接受他的邀请时眼睛如何烁烁发光,动作如何爽快,同他走向舞池时心房跳得如何惬意,这都不难想象!逃脱了约翰·索普,而且她认为逃脱得很悬乎,接着遇到蒂尔尼先生,马上受到他的邀请,好像他在有意寻她似的!在凯瑟琳看来,这真是人生的最大幸福。

  谁料想,他俩刚挤进去,悄悄地占了一个位置,凯瑟琳便发现约翰·索普在背后招她。“嗨,莫兰小姐!”他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以为你要和我一起跳呢。”

  “我很奇怪你会这样想,因为你根本没有请过我。”

  “啊,这是什么话!我一进屋就请过你,刚才正要再去请你,不想一转身、你就溜了!这种伎俩真卑鄙!我是特意为了跟你跳舞才来这儿的,我坚信你从星期一起就一直约好同我跳舞的。对,我想起来了,你在休息室等着取斗篷的时候,我向你提出了邀请。我刚才还对这屋里所有的熟人说,我要和舞会上最漂亮的姑娘跳舞。他们要是见你在和别人跳舞,准会老实不客气地挖苦我。”

  “哦!不会的。经你那么一形容,他们决不会想到是我。”

  “我敢起誓!他们要是想不到是你,我就把他们当成傻瓜踢出大厅。那家伙是什么人?”凯瑟琳满足了他的好奇心。“蒂尔尼,”索普重复了一声,“哼,我不认识他。身材倒不错,长得挺匀称的。他要不要买马?我这儿有位朋友,萨姆·弗莱彻。他有匹马要卖,对谁都合适。跑起路来快极了,才要四十凡尼。我本来一百个想买它,因为我有句格言:见到好马非买不可。可惜这马不合我的要求,不能打猎。要是匹货真价实的好猎马,出多少钱我都干。我现在有三匹,都是最好骑的马。就是给我八百几尼,我也不卖。弗莱彻和我打算在莱斯特郡买座房子,准备下个猎季用。住在旅馆里太他妈的不舒服了。”

  这是他所能烦扰凯瑟琳的最后一句话,原来恰在此刻,一大帮女士一拥而过,不可抗拒地把他挤走了。这时,凯瑟琳的舞伴走上前来,说道:“那位先生再多纠缠半分钟,我就会忍耐不住了。他没有权利转移我的舞伴的注意力。我们已经订了约,今天晚上要互相使对方愉快,在此期间,我们的愉快只能由我们两个人来分享。谁要是缠住了其中一个人,不可能不损害另一个人的权利。我把乡风舞视为婚姻的象征。忠诚和顺从是双方的主要职责。那些自己不想跳舞,不想结婚的男人,休要纠缠他们邻人的舞伴或妻子。”

  “不过,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你认为不能相提并论?”

  “当然不能。结了婚的人水远不能分离、而必须一同生活,一同理家。跳舞的人只是在一间长房子里面对面地站上半个钟头。”

  “你原来是这样给结婚和跳舞下定义的。照这样看来它们当然就不很相似了。不过,我想我可以用另外一种观点来看待它们。你会承认,两者都是男人享有选择的便利,而女人只有拒绝的权利。两者都是男女之间的协定,对双方都有好处。一旦达成协定,他们只归相互所有,值至解除协定为止。他们各自都有个义务,不能提出理由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选择别人,最有利的作法是不要对自己邻人的才艺作非分之想,或者幻想自己找到别人会更加幸福。你承认这一切吗?”

  “当然承认。如你所说的,这一切听上去都不错。但它们还是截然不同的。我怎么也不能把它们等量齐观起来,也不能认为它们赋有同样的义务。”

  “在某一点上、差别当然是有的。结了婚,男人必须赡养女人,女人必须给男人安排个温暖的家庭。一个是供养家庭,一个是笑脸相迎。,但在跳舞时、两人的职责恰好调了个儿:男的要做到谦和顺从,女的要提供扇子和薰衣草香水。我想,这就是被你认为造成两者无法相比的职责差别吧。”

  “不对,的确不对。我从没想到那上面。”

  “那我就大惑不解了。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指出。你的脾气真令人惊讶。你完全否认它们在义务上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因此我是否可以推断:你对跳舞职责的看法并不像你的舞伴所希望的那样严格?难道我没有理由担忧:假如刚才同你说话的那个男人再回来,或者别的男人要找你说话,你会不受约束地同他爱讲多久就讲多久?”

  “索普先生是我哥哥的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他要是找我讲话,我还得同他讲。但是除他以外,我在这大厅里认识的年轻人还不到三个。”

  “难道这是我唯一的保险?天哪!天哪!”

  “唔,这可是你最好的保险啦。我要是谁也不认识,就不可能跟人说话。何况,我也不想同任何人说话。”

  “这回你可给了我个值得珍惜的保险。我可以大胆地继续下去了。你现在是不是还和上次我问你时一样喜欢巴思?”

  “是的,非常喜欢。甚至更喜欢了。”

  “更喜欢!你可要当心,不然你到时候会乐而忘返的。你呆上六个星期就该腻味了。”

  “我想,即使让我在这里呆上六个月,我也不会腻昧。”

  “和伦敦比起来,巴思十分单调,每年大家都有这个体会。‘我承认,只呆六个星期,巴思还是很有意思的。但是一超过这个期限,那它就是世界上最令人讨厌的地方了。’各种各样的人都会这样告诉你。可是他们每年冬天都要定期来到这里,把原定的六个星期延长到十个、十二个星期,最后因为没钱再住下去了。才都纷纷离去。

  “唔,各人有各人的看法,那些去伦敦的人尽可以瞧不起巴思。但是我生活在乡下一个偏僻的小村镇上,我决不会觉得像这样的地方会比我家乡还单调。这里一天到晚有各式各样的娱乐,还有各式各样的事情可看可做。这些,我在乡下是闻所未闻的。”

  “你不喜欢乡下啦。”

  “不,喜欢的。我一直住在乡下,也一直很快乐。但是,乡下的生活肯定比巴思的生活单调得多。在乡下,见天都是一模一样。”

  “可你在乡下生活得更有理智。”

  “是吗?”

  “难道不是?”

  “我认为没有多少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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