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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第二卷 第十二章

  这次谈话大大减轻了克劳福德小姐心头的不安,她又高高兴兴地往家里走去,即便再下一个星期的阴雨,即便仍然只有这么寥寥无几的人为伴,她都会经受得了。不过,就在当天晚上,她哥哥又从伦敦回来了,像平时一样兴高采烈,甚至比平时还要高兴,因此她也就无须再经受进一步的考验了。哥哥仍然不肯把他此行的目的告诉她,这倒让她越发高兴。若是在一天以前,这只会使她生气,可现在却成了有趣的玩笑——她猜想,所以不告诉她,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她,想给她来个惊喜。第二天还真出了一件出乎她意料的事。亨利原说去向伯特伦一家人问个好,十分钟后就回来——可他去了一个多小时。他妹妹一直在等他陪她在花园里散步,最后等得实在不耐烦,终于在拐弯处遇到了他,便大声嚷道:“亲爱的亨利,你这大半天跑到哪儿去了?”做哥哥的只好说,他是在陪伯特伦夫人和范妮。

  “陪她们坐了一个半钟头啊!”玛丽嚷道。

  不过,这还仅仅是她惊奇的开始。

  “是的,玛丽。”亨利挽住了她的胳膊,顺着拐弯处走着,好像不知身在何处。“我没法早走——范妮那模样有多美呀!我已经打定了主意,玛丽。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你会吃惊吗?不会的——你应该意识到,我是打定主意要和范妮·普莱斯结婚的。”

  这时,做妹妹的已经惊奇到了极点。玛丽虽说了解一点哥哥的心思,但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打算。亨利见妹妹大为惊诧,不得不把刚才讲过的话又讲了一遍,而且一本正经地讲得更加充分。做妹妹的明白了哥哥真的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后,觉得他这个决定也并非不足取。她在惊奇的同时甚至感到高兴。她为他们家与伯特伦家结成亲戚而满心欢喜,哥哥的这桩婚事虽说有点低就,她也并不在意了。

  “是的,玛丽,”亨利最后说道,“我完全坠人了情网。你知道,我一开始打的是些无聊的主意——但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我自以为已经使她对我颇有好感,但我对她的感情却是坚定不移的。”

  “好幸运,好幸运的姑娘啊!”玛丽心情一平静便嚷道。“这对她是多好的一门亲事呀!我最亲爱的亨利,这是我的第一个感觉。可我的第二个感觉是,我要同样真诚地告诉你,我由衷地赞成你的选择,预见你会像我衷心希望的那样幸福。你将有一个娇小可爱的妻子,对你感激不尽,忠心耿耿。你也完全配有这样一个人。这门亲事对她来说是多么意外啊!诺里斯太太常说她运气好,她现在又会怎么说呀?这真是他们全家人的喜事啊!在这一家人中,她倒有几个真正的朋友。他们该多么高兴啊!你给我从头到尾地讲一讲,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认真考虑她的?”

  这种问题虽说最乐意让别人问,但是却又最难以回答。他说不出来“那令人陶醉的烦恼如何偷偷袭上我的心头”①(译注:①引自英国剧作家和桂冠诗人威廉·怀特海德(1715-1785)的诗句。)。他用略加改变的措辞反复表达这个意思,没等重复完第三遍,他妹妹便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说道:“啊!亲爱的亨利,你就是为这去伦敦的呀!这就是你去办的事呀!你是去找海军将军商量,然后再拿定主意的。”

  亨利对此矢口否认。他很了解叔父,不会拿婚姻问题去征求他的意见。海军将军讨厌结婚,一个有独立财产的年轻人要结婚,他认为永远不能原谅。

  “他要是认识了范妮,”亨利继续说,“一定会非常喜欢她。她正是一个可以打消海军将军这种人的种种成见的女子,因为她正是他认为世上不会有的那种女子。她是他所描绘的不可能存在的女人——如果他真有美妙的措辞来表达自己的思想的话。不过,没到事情彻底定下来之前——没到木已成舟,无法干涉之前,他是得不到一点风声的。玛丽,你刚才完全猜错了。你还没有猜出我去伦敦办什么事呢!”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现在我知道事情与谁有关了,其余的我也不急于想知道。范妮·普莱斯——妙啊——妙极啦!曼斯菲尔德居然为你起了这么大的作用——你居然在曼斯菲尔德找到了你命运的寄托!不过,你做得很对,你的选择再好不过了。世上没有比她更好的姑娘,何况你又不需要财产。至于她的亲戚们,他们都是些上好的人。伯特伦家无疑是这个国家的上等人家。她是托马斯爵士的外甥女,仅凭这一点,就会让世人另眼相待。不过,说下去,说下去。再给我多讲一讲。你是怎么计划的?她知不知道自已大喜临门了?”

  “不知道。”

  “你还在等什么?”

  “在等——在等一个稍微稳妥一点的时机。玛丽,她可不像她的两个表姐。我想我提出来可不能碰钉子。”

  “噢!不会的,你不会碰钉子。即使你不这么可爱——即使她还没有爱上你(可我毫不怀疑她已经爱上了你),你也会万无一失。她性情温柔,知恩图报,你只要一提出,她马上就会属于你。我打心眼里认为,她要是嫁给你是不会不爱你的。这就是说,如果世上还有一位姑娘不为虚荣所动的话,我想这个人就是她。不过,你尽管求她爱你好了,她是决不会狠心拒绝你的。”

  玛丽那急切的心情一平静下来,亨利就乐滋滋地讲给她听,她也乐滋滋地听他讲。接着,两人便交谈起来,而且几乎同样兴致勃勃。不过,其实亨利除了自己的感情之外,并没有什么可讲的,除了范妮的妩媚之外,并没有什么可谈的。范妮那俏丽的面孔和袅娜的身段,她那文雅的举止和善良的心地,成了谈不完的话题。她那温柔、和悦、贤淑的性情,被热情洋溢地夸来夸去。在男人看来,这种温柔正是每一个女人最可贵的品质所在,虽然他有时爱上的女人并不温柔,但他从不认为对方有这样的缺欠。至于范妮的脾气,他有充足的理由去信赖,去赞扬。他经常看到她的脾气经受考验。这家人当中,除了埃德蒙以外,哪一个不在以这样那样的方式不断地考验她的耐心和包容?显然,她的感情是炽烈的。看她对她哥哥有多好啊!这岂不是最能证明她的心肠不仅是温柔的,而且也十分多情吗?对于一个眼看就要赢得她的爱情的男人来说,这不是莫大的鼓舞吗?此外,她的头脑也毋庸置疑,又聪慧又敏锐。她的言谈举止显示了她的稳重和涵养。还不止这些。事利·克劳福德虽然没有认真思考的习惯,说不出做妻子的应该具有哪些名目的美德,但他又很聪明,懂得妻子身上具有美德的价值。他谈到范妮为人稳重,行为得体,谈到她自尊自重,讲究礼仪,这就可以使人充分相信她会对丈夫忠贞不渝。他所以说这些话,是因为他知道她有高尚的道德准则,有虔诚的宗教信仰。

  “我可以不折不扣地信任她,”他说。“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他妹妹认为他对范妮·普莱斯的夸奖并不过分,因而对他的前景满怀喜悦。

  “我越琢磨这件事,”她嚷道,“越觉得你做得完全对。虽然我从来不曾认为范妮·普莱斯可能是最让你着迷的姑娘,但现在我相信她最能让你幸福。你原来搞恶作剧,想搅得她心神不宁,到头来还真成了神机妙算。这对你们两人都大有好处。”

  “当初我对这样好的人存心不良,真是太拙劣了!不过,那时我还不了解她。我要让她没有理由为我当初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感到遗憾。我要使她非常幸福,玛丽,比她以往任何时候都幸福,比她看到过的任何人都幸福。我不把她从北安普敦郡带走,我要把埃弗灵厄姆租出去,在这附近一带租幢房子,也许租下斯坦威克斯宅第。我要把埃弗灵厄姆租出去七年。我只要一开口,准能找到一个非常好的房客。我现在就能说出三个人,既会满足我的条件,又会感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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