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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对于每天出去践约,玛丽安已经渐渐习以为常了,因而她是不是出去也就无所谓了。她默默而机械地为每天晚上赴约做着准备工作,虽然她并不期望从中得到一丝一毫的乐趣,而且往往是直到最后时刻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

  玛丽安对自己的衣着打扮已经变得满不在乎了,随随便便地梳妆一下,等斯蒂尔小姐进来,难免引起她的注意。相比之下,玛丽安整个梳妆时间花费的精力,还顶不上斯蒂尔小姐进来后五分钟里斟酌玛丽安的衣着所付出精力的一半。她观察得细致入微,对什么都很好奇,无所不见,无所不问,不弄清玛丽安每件衣服的价钱,决不罢休。她可以猜出玛丽安总共有多少件外衣,而且比玛丽安自己判断得还准确。

  分手前,她甚至还有希望发现玛丽安每周洗衣服要花多少钱,每年在自己身上耗费多少钱。另外,她发出这种不礼貌的盘问,最后还总要奉承两句。虽说她是一番好意,但玛丽安却认为这比什么都不礼貌;因为她仔细调查了她外衣的价格和式样、鞋子的颜色和发式之后,近乎肯定地对她说:“说实话,你看上去漂亮极了,肯定会征服不少男人。”

  听了这番鼓励,玛丽安便辞别斯蒂尔小姐,下去乘坐她哥哥的马车。马车停到门口才五分钟,她们便已准备就绪。其实,她们的嫂嫂并不喜欢她们这么守时,因为她赶在她们前头先来到朋友家里,一心希望她们能耽搁一下。这也许会给马车夫带来些不便;但准时赶到却会给她自己带来不便。

  晚上的活动并不十分精彩。同其他音乐会一样,到会的有不少人对演出确有欣赏能力,还有不少人根本是一窍不通。而那些表演者却像往常一样,被他们自己和他们的亲友视为英国第一流的民间表演家。

  埃丽诺不喜欢音乐,也不假装喜欢,她的目光可以毫无顾忌地随意离开大钢琴,即使竖琴和大提琴,对她也毫无约束,室内的目标她爱看什么就看什么。她东张西望的时候,从那伙年轻小伙子里发现了一个人,就是他,曾经在格雷商店向她们讲解过牙签盒。转眼间,埃丽诺察觉他正在望着自己,而且正在亲切地同她哥哥说话。她刚想问问哥哥他叫什么名字,不料他俩一齐朝她走来。达什伍德先生向她介绍说:他是罗伯特.费拉斯先生。

  他同埃丽诺说话的时候,显得既客气又随便,脑袋一歪鞠了个躬,像言语一样清楚地向她表明:他就是露西对她描绘过的那个花花公子。她当初喜欢爱德华假如不是看他人品好,而是看在他至亲的份上,那她该大为庆幸了。本来他母亲和姐姐的乖戾脾气已经引起了她的反感,现在他弟弟的这一鞠躬却把这种反感推向了顶点。然而,当她对这两位年轻人的如此不同感到诧异时,她并没有因为一方的愚昧自负,而失去对另一方的谦逊高尚的好感。他俩为什么会如此窘然不同,罗伯特在一次一刻钟的攀谈中亲自向她作了解释。

  他一说起他哥哥,便对他的极端不善交际感到惋惜,认为这确实妨碍了他与正经人的交往。他还坦率大方地将这一点归咎于不幸的私人教育,而不是归咎于天赋之不足。至于他自己,虽说天赋不见得特别优越,但是由于沾了上公学的便宜,结果与人交往起来比任何人都得心应手。

  “说实在话,”他接着说道,“我认为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母亲为此难过的时候,我常对她这么说。‘我亲爱的母亲,’我总是这么对她说,‘你要放宽心。这种不幸是无可挽回的,而且都怪你自己不好。你为什么不坚持自己的意见,却偏要听信我舅舅罗伯特爵士的话,让爱德华在他一生最关键的时候去接受私人教育?你当初只要把他像我一样送进威斯敏斯特公学,而不是送到普赖特先生家里,那么这一切都可以避免。’这就是我对这件事的一贯看法,我母亲已经完全认识了她的过错。”

  埃丽诺不想同他分辩,因为不管她对公学的忧点有些什么看法,她一想到爱德华住在普赖特家里,终究很难感到满意。

  “我想你是住在德文郡,”罗伯特接下去说道,“道利希附近的一幢乡舍里。”

  埃丽诺纠正了他说的位置,这似乎使他感到很奇怪:有人居然住在德文郡而不靠近道利希。不过,他对她们的那种房子还是给予充分的肯定。

  “就我本人来说,”他说,“我极其喜欢乡舍。这种房子总是那样舒适,那样幽雅。我担保,假如我有多余的钱,我就在离伦敦不远的地方买块地皮,自己造座乡舍,随时可以乘车出城,找几个朋友娱乐一番。我劝那些要盖房子的人都盖座乡舍。那天,我的朋友考特兰勋爵特意跑来征求我的意见,将博诺米给他画的三份图样摆在我面前,要我确定哪一份最好。我一把将那些设计图全都抛进了火里,然后说道:‘我亲爱的考特兰,你哪一份也别用,无论如何要建座乡舍。’我想事情就是这么个结局。

  有些人认为乡舍地方小,条件差,这就大错特错啦。上个月,我住在我的朋友爱略特家里,就在达特福德附近。爱略特夫人想举行一次舞会。‘可是怎么办呢?’她说。‘我亲爱的费拉斯,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呀。这座乡舍里没有一个房间能容得下十对舞伴,晚饭又在哪里吃?’我倒马上发现这没有什么难处,于是便说:‘我亲爱的爱略特夫人,你不用犯难。餐厅能宽宽裕裕地容得下十八对舞伴;牌桌可以摆在客厅里;书房可以用来吃茶点;晚饭就在会客室里吃。’爱略特夫人听了这个意见非常高兴。我们量了一下餐厅,发现恰好能容纳十八对舞伴,事情完全按照我的设想作了安排。所以嘛,你瞧,只要人们知道如何筹划,住在乡舍里同住在最宽敞的住宅里一样,什么舒适条件都能享受得到。”

  埃丽诺对此一概表示同意,她认为她犯不着去据理反驳,罗伯特不配受到这样的抬举。

  约翰.达什伍德同他大妹妹一样不喜爱音乐,因而思想也在随意开小差。他晚会期间想到一个主意,回到家里说给妻子听,征求她的同意。鉴于丹尼森太太误以为他妹妹在他家里作客,他应该趁詹宁斯太太出去忙碌的时候,确实请她们来家作客。花销微乎其微,也不会带来什么不便;他是个很有良心的人,为了彻底履行他对先父的诺言,完全有必要关照她们。范妮听到这个建议,不禁大吃一惊。

  “我真不知道,”她说,“你这样做怎么能不使米德尔顿夫人难堪,因为她们天天都跟她呆在一起。不然的话,我也会很乐意这么办的。你知道,我总是愿意尽力关照她们,正像我今天晚上带她们出去所表明的那样。不过,她们是米德尔顿夫人的客人,我怎么能把她们从她身边抢走呢?”

  她丈夫看不出她的反对意见有什么说服力,不过对她还是十分谦恭。“她们已经在康迪特街住了一个星期,再到我们这样的近亲家住上同样的天数,米德尔顿夫人不会不高兴的。”

  范妮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打起精神,说:

  “亲爱的,要是办得到的话,我一定诚心诚意地请她们来。可是,我心里刚刚打定主意,想让两位斯蒂尔小姐来住几天。她们是规规矩矩的好姑娘。再说她们的舅舅待爱德华那么好,我觉得也该款待款待她们。你知道,我们可以改年再请你妹妹来。而斯蒂尔姐妹俩可能不会再进城了。你一定会喜欢她们的。其实,你知道,你已经非常喜欢她们了,我母亲也很喜欢她们,而且哈里又那样特别喜爱她们。”

  达什伍德先生被说服了。他觉得有必要马上邀请两位斯蒂尔小姐,而改年再邀请他妹妹的决定则使他的良心得到了安慰。不过在这同时,他又暗中怀疑:再过一年就没有必要去邀请她们进城了,因为到那时候埃丽诺已经成了布兰登上校的夫人,玛丽安成了他们的座上客。

  达什伍德夫人为自己避开了这场麻烦而感到欣喜,她还为自己的急中生智感到自豪。第二天早晨,她给露西写信,要求她和她姐姐在米德尔顿夫人肯放手的时候,马上来哈利街住上几天。这理所当然地使露西感到十分高兴。达什伍德夫人似乎在亲自为她操心,真是急她所急,想她所想!能有这样的机会同爱德华及其家人呆在一起,这对她比什么事情都至关紧要,这样的邀请比什么都使她感到心满意足!这真是一件叫她感激不尽、急不可待的大好事。却说她在米德尔顿夫人家作客本来并没有明确的期限,现在却突然发现,她早就打算住上两天就走似的。

  露西收到信不过十分钟,就拿来给埃丽诺看。看完后,埃丽诺第一次感到露西还真有几分希望。才相识这么几天,就得到如此异乎寻常的厚爱。这似乎表明:对她的这番好意并非完全起源于对她自己的恶意,时间一久,说话投契了,露西就能万事如意。她的阿谀奉承已经征服了米德尔顿夫人的傲慢,打通了约翰.达什伍德夫人紧锁的心房。这些成果揭开了取得更大成功的序幕。

  两位斯蒂尔小姐搬到了哈利街,她们在那里非常吃香。消息传到埃丽诺耳朵里,进一步增强了她对事情的期待感。约翰爵士不止一次地去拜访过斯蒂尔妹妹,回到家里详细描绘了她们如何受宠的情况,谁听了都觉得了不起。达什伍德夫人平生从来没有像喜欢她们那样喜欢过任何年轻女子。她送给她们一人一只针肃盒,那是一位移民制作的。她直接称呼露西的教名。不知道她将来能不能舍得放她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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