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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戈德思韦特的财宝(2)


  “俺会像喜欢这间厨房一样喜欢它的,”塔比莎应道,“不过,要等壁炉边也熏得像这么黑,俺才会觉得像在家里。那只怕这百把年办不到喽。彼得先生,您又打算在这新房上花多少钱?”

  “花钱算什么?”彼得神气活现。“难道我那七十年前去世,跟我同名的曾叔祖父,彼得·戈德思韦特给我留下的钱,还不够盖上二十座这样的房子么?”

  “俺不能说他没有,彼得先生。”塔比莎穿着针。

  塔比莎完全明白彼得说的是一大笔财宝,据说藏在地下室还是墙壁中,要不就在地板下头哪个秘密的壁橱里,抑或哪个隐蔽的角落。这笔财宝,据传,是从前的一位彼得·戈德思韦特攒起来的。此人的个性似乎与咱们故事中的这位彼得惊人相似,与他一样,也是个不切实际的空想家,一门心思满车满斗地堆积黄金,而不肯一块钱一块钱地积蓄。跟这位小彼得一样他的诸多计划也几乎毫无例外地逐一失败,若不是最后一次大功告成,只怕他那瘦筋筋灰溜溜的身上连件衣服连条裤子都剩不下了。至于他大发横财的买卖到底怎么回事,众说纷纭。这个说,老彼得是靠炼金术造的黄金;那个说他是靠妖术把别人口袋里的钱变跑的;第三个说得更不着边际,什么魔鬼让他自由出入古老的地方金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某个秘密障碍阻挡了他享用自己的财富,而且他有意要瞒过自己的继承人,或无论如何到死也没把藏宝的地方说出来。眼前这位彼得的父亲对这件事信以为真,曾将地下室挖了个底儿朝天。彼得自己也认为传说板上钉钉,毫无疑问,所以重重困难之中也总是怀抱一点安慰,觉得万一所有别的财源全都告罄,还可以拆了这座旧宅发笔大财。然而,除非他对这个金光灿灿的故事心存疑窦,就很难解释他为何让这祖传旧宅留了这么久,因为他还从未发现祖先的财富有多得连自己的保险箱都放不下的时候。但眼下危机到了,若再稍稍推迟搜寻,这房子就会从直系传人的手里溜掉,那大堆的金子也会随之而去,埋在它藏身之地,直到古老的墙壁坍圮,听任下一代陌生人把它找到。

  “对!”彼得·戈德思韦特又叫一声,“明天就动手。”

  他越琢磨越觉得有成功把握。他生性开朗乐观,即使已步入人生秋季,也常与风华少年相比。被光明的前景所鼓舞,他在厨房里蹦来蹦去,活像个淘气的妖精。精瘦的四肢动作滑稽,挨饿的五官表情丰富。不,岂止这些,心血一来潮,他抓住塔比莎的双手,带着她跳起舞来,从这头跳到那头,直到老太太风湿痛的怪相把他逗得哈哈大笑。笑声在大大小小的房间里回响,仿佛彼得同时在所有的屋子发出笑声。最后,他猛地往上一蹦,脱离了咱们的视野,跃入笼罩在厨房顶部的烟雾中,接着又平安地落到地上,尽量恢复身体重心。

  “明儿天一亮,”他又说一遍,端灯回房睡觉,“我就要瞧瞧这堆财宝是不是藏在顶楼墙壁里了。”

  “咱们没柴烧啦,彼得先生,”塔比莎还在因方才的体操气喘如牛,“立等你把房子拆掉,俺就用碎木板生堆火。”

  是夜,彼得·戈德思韦特可真做了一场好梦!有阵子,他用一把沉手的大钥匙在开启一张铁门,跟墓穴的门差不多。可打开一瞧,整整一地窖的金币,堆得就像谷仓里黄澄澄的玉米一样。还有镂花高脚杯呀、盖碗呀、托盘呀、餐盘呀、盘盖呀,全是金的或镀银的。此外还有项链啊等等珠宝,虽说因地窖的潮气有些颜色发暗,却值钱得不得了。所有人们无法找回的财宝,不论埋在地下还是葬于海底,彼得统统在这个藏宝地找到啦。不久,他就回到旧宅,还跟从前一样穷。门口却受到一个人的欢迎,此人皮包骨头,头发花白,简直就是他自己的影子,只是衣服式样更老派罢了。不过,老宅虽未失去从前造形,却变成了一座金银宝殿。地板、墙壁、天花板,银光闪闪;房门、窗框、屋檐、栏杆、楼梯台阶,金光四射;椅子纯银,配着金座;高脚衣橱金子做成,四条银腿;床架纯银,毯子金丝织成,床单银线制造。看来整幢房子已被点金术改变,因为还保留着彼得依然记得的一切标志,只是变成金的银的,不再是木头的了。小时候刻在木头门柱上的姓名缩写,如今深深留在金柱上。彼得真成了大福大乐之人。可惜眼睛老捣乱,不论何时一回头,这富丽堂皇的大厦就会黯然失色,变回昨日的肮脏阴暗。

  彼得一早起身,操起早就搁在床边的斧子、锤子和锯子,直奔顶楼。天刚蒙蒙亮,冰冷斑驳的阳光通过几乎不透明的圆形天窗照了进来。道德说教家在顶楼里可能为自己纯理论不实际的智慧找到一大把主题,这是个堆放过去岁月破烂的地方。逝去的时髦,陈年的零碎,一切只对一代人有价值的东西,一等这代人进坟墓就被扔进顶楼。不为保存,只为少碍事。彼得发现一摞摞变黄发霉的账簿,羊皮纸封面。早已过世入土的债主们在上头记下了也已过世入土的欠债人姓名。墨水如今褪色难辨,只怕他们生着青苔的碑文都比这个更清楚。他发现一些虫蛀的旧衣服,千疮百孔,不然他就会穿上身。这儿有把无鞘生锈的剑,不是战剑,是绅士们随身佩戴的法式小轻剑。这种剑从不离鞘,除非剑鞘遗失。这儿有二十多种不同的手杖,可惜没有带金头的;还有五花八门的鞋扣,却没有银制的,也不曾镶宝石。有只大箱子装满了鞋,高跟尖头鞋。一只架子上堆了无数药瓶,净是半瓶半瓶的古老药品。另一半为彼得的祖先效劳之后,剩下来的就从死人的房间直接送到这里。无须开列永远也不会参加拍卖的物件清单,这儿还有一块穿衣镜的碎片,灰尘仆仆,镜面模糊,使上述一切破烂看起来更凄惨。彼得起先不知道还有块镜子,乍一发现自己朦胧的身影,险些以为祖上那位彼得·戈德思韦特回来了呢,不是来帮忙就是来阻碍他寻宝的。那一刻,他心头闪过一个怪念头,自己就是那个藏宝的彼得,应该知道把它藏在了何处。可是,怎么就不可理喻地搞忘了呢?“喂,彼得先生,”塔比莎在顶楼楼梯上叫道,“房子拆得够烧壶茶了吧?”

  “还没呐,老塔比莎,”彼得回答,“不过马上就成——你瞧好啦。”

  话未落音,他就抡开斧头,用力砍起来。灰尘飞扬,木板碎裂,眨眼工夫老太婆就有了一围裙碎木头。

  “咱们过冬的柴火可拣了个便宜。”塔比莎道。

  好事就此开头。彼得朝眼前的一切下了手。朝托梁和屋架乒乓乱砍,拔出大铁钉,扯下木板条,热热闹闹,从早晨一直折腾到晚上。不过他留神不去碰外墙,好不让邻居疑心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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