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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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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要呆在奶奶家——我是说,目前,”她补充说,仿佛意识到她的改变计划需要做一定说明。 “找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地方,”他坚持说。 她轻声一笑,让他有些受不了。 “你说在纽约吗?但这里没有教堂……也没有纪念馆。” “可是有艺术博物馆——在公园里,”正当她有些为难时他大声说,“两点半,我在门口……” 她没有回答便转过身去,立即上了马车。马车驶走的时候,她向前探了探身,他觉得她好像在黑暗中摆了摆手。他怀着矛盾混乱的心情从后面凝望着她,觉得自己仿佛不是在跟他心爱的女人谈话,他面对的好像是他已经厌倦、欠下感情债的另一个女人。发现自己老是摆脱不掉这些陈腐的词语,他对自己深感气愤。 “她会来的!”他几乎是轻蔑地对自己说。 称作都会博物馆的这一由铸铁与彩瓦构成的古里古怪的建筑物,有几个主要的画廊。其中之一挂满了描绘轶事趣闻的油画。他们躲开了这个最受欢迎的“伍尔夫珍藏”画廊,沿过道漫步来到一间房于,里面陈列的“查兹诺拉①古代文物”在无人问津的孤独中渐渐消蚀。 ①查兹诺拉(1832——1904)美国军官与考古学家。 他们两人来到这样一个忧郁的隐避之处,坐在环绕中央散热器的长沙发椅上,默默地凝视着架在黑檀木上的那些玻璃柜,里面陈列着发掘出土的骼骨碎片。 “真奇怪,”奥兰斯卡夫人说,“我以前从没来过这儿。” “啊,唔——我想,有一天它会变成一个了不起的博物馆。” “是啊,”她心不在焉地赞同说。 她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阿切尔仍旧坐着,观察她身体轻盈的动作。即使穿着厚重的毛皮外衣她也显得像个小姑娘似的。她的皮帽子上巧妙地插了一片鹭翅,两颊各有一个深色发鬈像螺旋形藤蔓平伏在耳朵上方。他的思想又像他们刚一见面时总会发生的那样,完全集中在使她区别于他人的那些,冶人的微枝末节上了。接着他起身走到她伫立的匣子跟前,匣子的玻璃搁板上堆满了破碎的小物件——几乎无法辨认的家用器皿、装饰品及个人用的小东西,有玻璃制的,泥土制的,褪色的铜制品,以及被时光模糊了的其他材料的物品。 “看起来好残酷啊,”她说。“过上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变得无关紧要了……就跟这些小东西一样。对那些被遗忘的人来说,它们当初都是重要的必需品,可如今只有放在放大镜下去猜测了,并且还加上标签:‘用途不详’。” “是啊;可与此同时——” “哦,与此同时——” 她站在那儿,身穿海豹皮的外套,两手插在一只小小的圆套筒里,面纱像层透明的面具一样垂到鼻尖上,他给她带来的那束紫罗兰伴随她快节奏的呼吸一抖一动的。这样和谐的线条与色彩也会受讨厌的规律支配而发生变化,简直是不可思议啊。 “与此同时,一切又都至关重要——只要关系到你,”他说。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又坐回到沙发椅子上。他坐在她身旁,等待着。突然,他听到一声脚步声从那些空屋子的远处传来,并立即意识到时间的紧迫。 “你想对我说什么?”她问,似乎也接到了同样的警告。 “我想对你说什么?”他应声道。“唔,我认为你来纽约是因为害怕了。” “害怕什么?” “怕我到华盛顿去。” 她低下头看着她的手筒,他见她的双手在里面不安地抖动。 “嗯——?” “嗯——是的,”她说。 “你是害怕了?你明白了——?” “是的,我明白了……” “唔,那又怎样?” “哦,所以还是这样比较好,不是吗?”她以疑问的语气拖着长音说。 “比较好——?” “我们给别人的伤害会少一些,说起来,这不正是你一直想往的吗?” “你是说,让你留在这儿——看得见却又摸不着?就这样子与你秘密相会?这与我想的正相反。那天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想怎样了。” 她迟疑了。“你仍然认为这样——更糟?” “糟一百倍!”他停顿一下又说:“对你说谎很容易,可事实是我认为那很讨厌。” “啊,我也一样!”她喊道,并宽心地舒了口气。 他急不可耐地跃身站了起来。“哎,既然这样——就该由我来问你了:你认为更好的办法究竟是什么呢?” 她低下头,两只手在手筒里不停地握住又松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名戴穗带帽的警卫无精打采地从屋里走过,像个鬼魂蹑手蹑脚穿过墓地一样。他们俩同时把眼睛盯在对面的匣子上。警卫的身影在那些僵尸与石棺中间消失之后,阿切尔又开口了。 “你认为怎样更好呢?” 她没有回答,却嗫嚅地说:“我答应奶奶跟她住在一起,因为我觉得在这里没有危险。” “没有我的危险?” 她略微低下头,没有正眼看他。 “没有爱我的危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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