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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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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比这更不动声色的坦白了,或者说,没有比这更能激发听者虚荣心的口吻了。阿切尔的脸红到了太阳穴,他却既不敢动弹又不敢开口:仿佛她的话是只珍稀的蝴蝶,只要有一点儿轻微的响动,便会令它振动受惊的翅膀飞走;而若不受惊扰,它便会在周围引来一群蝴蝶。 “至少,”她接下去说,“是你使我认识到,在愚钝的背后还有那么美好、敏感而优雅的东西,它使我在另一种生活中喜爱的事物也相形见细。我不知该怎样表达——”她苦恼地皱起了眉头。“但我以前似乎从不知道为了那些高雅的乐趣,我要付出多少艰辛和屈辱。” “高雅的乐趣——是值得追求的啊!”他想这样顶她一句,但她恳求的目光使他沉默了。 她接着说:“我想非常诚实地对待你——和我自己。很久以来,我就盼望有这样一次机会,能告诉你,你怎样帮助了我,你怎样改变了我——” 阿切尔坐在那儿,紧锁眉头,睁大了眼睛。他笑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可你知道你如何改变了我吗?” 她脸色有些苍白地问:“改变了你?” “对,你改变我的东西远比我改变你的要多。我娶了一个女人是因为另一个女人要我这么做。” 她苍白的脸色顿时红了。“我以为——你答应过——今天不讲这些事。” “啊——真是个十足的女人啊!你们这些女人谁都不肯把一件糟糕的事解决好!” 她压低声音说:“那是糟糕的事吗——对梅来说?” 他站在窗口,敲打着拉起的吊窗框,每根神经都感受到她提起表妹的名字时那种眷恋之情。 “因为这正是我们一直不得不考虑的——不是吗——你自己的表现不也说明如此吗?”她坚持说。 “我自己的表现?”他重复说,茫然的双眼仍然望着大海。 “如果不是,”她接着说,痛苦专注地继续追寻着自己的思路,“如果说,为了让别人免于幻灭与痛苦而放弃和失去一些东西是不值得的——那么,我回家来的目的,使我的另一段生活因为没人关心而显得空虚可悲的一切——不都变成了虚假的梦幻——” 他原地转过身来。“如果是这样,那你就更没有理由不回去了?”他替她下结论说。 她绝望地两眼紧盯着他说:“啊,是没有理由吗?” “没有——如果你把全部赌注都押在我婚姻的成功上。我的婚姻,”他粗暴地说,“不会成为留住你的一道风景。”她没有作声,阿切尔继续说:“这有什么意义呢?你使我第一次认识了真正的生活,而同时,你又要求我继续过虚伪的生活。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仅此而已。” “啊,别这样说;我在忍受着呢。”她嚷道,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她的双臂顺着桌子垂下去,她坐在那儿,任他凝视着自己的脸,仿佛对面临的严重危险已毫无顾忌。这张脸仿佛把她整个儿袒露了出来,让人看到里面的灵魂。阿切尔站在那儿目瞪口呆,被这种突然的表示吓得不知所措。 “你也——啊,这些日子,你也在忍受吗?” 作为回答,她让噙着的泪珠溢出眼睑,缓缓流淌下来。 他们两人之间仍有半室之隔,而彼此都没有移动的表示。阿切尔意识到自己对她的肉体存在有一种奇怪的冷漠:假如不是她突然伸到桌子上的一只手吸引住他的视线,他几乎就没有觉察到它。就像那一次在23街那个小房子里一样,为了不去看她的脸庞,他一直盯着这只手。他的想像力在这只手上盘旋着,就像在旋涡的边缘那样;但他仍不想接近她。他知道爱抚会激化爱情,而爱情又会激化爱抚;但这种难分难解的爱却是表面的接触无法满足的,他惟恐任何举动会抹去她话语的声音与印象,他惟一的心思是他永远不再感到孤独。 但过了一会儿,一种荒废时光的感觉又控制了他。在这儿,他们就在这儿,靠得很近,安全而又隐蔽;然而他们却被各自的命运所束缚,仿佛隔着半个世界。 “这还有什么意义呢——既然你准备回去?”他突然喊道。他的言外之意是绝望地向她乞求:我究竟怎样才能留住你? 她坐着纹丝不动,眼睑低垂。“哦——我现在还不会走嘛!” “还不会?那么,到某一时间就走?你已经预定了时间?” 听到这儿,她抬起一双清澈的眼睛说:“我答应你:只要你坚持住,只要我们能像现在这样正视对方,我就不走。” 他坐进自己的椅子里。她的回答实际上是说:“如果你抬起一根指头就会把我赶回去:回到你了解的所有那些令人厌恶的事情中去,回到你部分地猜中的那些诱惑中去。”他心里完全明白,仿佛她真的说出了这些话。这念头使他怀着激动、虔诚的心情顺从地固定在桌子这一边。 “这对你将是怎样一种生活啊!——”他呻吟着说。 “哦——只要它属于你生活的一部分。” “我的生活也属于你生活的一部分?” 她点了点头。 “而这就是全部——对我们两人来说?” “对,这就是全部,不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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