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伊迪丝·华顿 > 假曙光 | 上页 下页


  “我是说,这想法很特别。也许,”雷西先生挖苦着说:“我将有幸得到一个特别的女儿。”

  “先生,恐怕是玛丽·艾德琳偏头疼又犯了吧,她想要起来,但实在是起不来。”萨拉·安急忙说道。

  雷西先生唯一的回答是皱起那冷嘲热讽的眉头。刘易斯贸然插嘴说:“抱歉,先生,也许这是我的过错。”

  雷西夫人脸色发白,萨拉·安脸色发紫,雷西先生带着审慎的怀疑重复道:“你的——过错?”

  “先生,在昨晚过于盛大的欢庆会上——”

  “哈——哈——哈!”雷西先生放声大笑,顿时冲散了他的雷霆之怒。

  他把椅子往后一推,微笑着冲他儿子点了点头;这商个人留下女士们去洗茶杯(这仍然是上流家庭中的习惯),自己则向雷西先生的书房走去。

  除了研究帐目和使家里人对他产生反感的一些门道之外,雷西先生在这间屋子里还研究些什么,刘易斯从来没法发现。这是一间小小的、空荡荡的、令人生畏的房间;年轻的刘易斯跨过这个门槛时,心总要下沉,而这次觉得心沉得格外厉害。就这样吧!”他想。

  雷西先生在那仅有的一把安乐椅上坐下,开始说话。

  “亲爱的孩子,我们的时间不长,但足以让我把要说的话说完。几个小时后你就要开始伟大的旅行了:这是一个年轻人一生中的大事。你的天资和性格——再加上你善于捕捉机遇的本领——都使我相信,对你来说,这次旅行将具有决定性的意义;我希望这次旅行归来后你会成为一个男子汉——”

  可以说,这就是他要吩咐的一切;刘易斯完全可以提前背出来的。他耷拉着脑袋,唯命是听。

  “二个男子汉,”雷西先生重复了一遍,“能够在本区的社会生活中起作用,起重要作用。我指望你成为纽约的一个人物;我这就给你说说办法。”他清了清嗓子。“不过,光有办法是不够的——尽管你无论何时都不能忘记方法是最基本的。教育,修养,社会阅历;这些正是我们许多有名望的人所缺乏的。他们对艺术和文学有些什么了解?我们这地方还没来得及出这种人才——你刚才说什么?”雷西先生以一种使人难堪的礼貌打住了话头。

  “我——呃,没说什么,”他的儿子结结巴巴地回答。

  “噢,我还以为你要提到那些亵渎神明的廉价文人;他们那些胡言乱语似的诗充其量也不过使他们在下等酒馆里扬一扬臭名罢了。”

  刘易斯听父亲这样说,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但他没吭声,”父亲又接着说:

  “我们的拜伦——我们的司各特——我们的莎士比亚在哪儿呢?在绘画方面,情况也是这样。我们的早期大师在哪儿呢?当代的才子不是没有,但要说杰作,我们还得回顾过去,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不得不用模仿品来聊以自慰……噢,对了,亲爱的孩子、我这就要拨动一根会引起共鸣的琴弦。你对艺术的挚爱我并没有视而不见;而我打算、我渴望尽我所能鼓励你发展自己的爱好。将来你在世界上的地位——作为一名绅士,一名富有的人,你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不会允许你专门成为一名杰出的画家,或者一位著名的雕塑家;但是,如果你只是作为一位业余爱好者来涉猎这些艺术,我决不反对——至少在你出国旅行期间,我不会那样做。这次旅行不仅能陶冶你的情操,增强你的判断力,而且,我还希望,它会使你独具慧眼,一给我带回几幅杰作,而不是什么摹本。摹本,”雷西先生加重了语气接着说,“是给那些没眼光的人准备的。是给没福气拥有这些世界珍品的人准备的。是的,亲爱的刘易斯,我希望能创建一个画廊。一个传家宝。你母子也参与了这一追求——她满心希望我们家的墙上能挂几幅意大利天才画家的真迹。拉斐尔的恐怕我们是没望了,但是,一幅多梅尼基诺。一幅阿尔巴诺,一幅卡洛·多尔奇,一幅圭尔奇诺,一幅卡洛·马拉蒂——或者一两幅萨尔瓦托·罗萨的著名风景画……明白我的意思吗?这儿将会出现一个雷西画廊;而你,将担负起为它收集压轴画的使命。”雷西先生停了一下,擦了擦汗流如注的额头,“想必我没有给我儿子布置他不喜欢的任务吧。”

  “呃,没有,先生,真的没有!”刘易斯大声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事实上。他从未想到过父样有这种打算,现在突然捞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美差,他不禁有些飘飘然了。真的,再没有比这更让他自豪和高兴的事了。有那么一会儿,他忘记了爱情,忘记了特里希,忘记了一切,只有在自己长期以来梦寐以求的杰作中间倘佯的狂喜,而他,不仅仅是一位如饥似渴的参观者,在那里留连,而且是一个至少要挑选一些稍次的珍品并且把其中的一些带走的享有特权的人。他简直无法理解已经发生的事情,这一宣布的震动使得他像往常一样,说不出话来。

  他听父亲一个劲儿地大吹大擂,又是制定计划、又是以他那惯用的堂皇而细密的方式解释,说刘易斯存款的那家伦敦银行里的一位合伙人本人就是一个有名的收藏家,他已答应给这位年轻的旅游者写介绍信,把他推荐给法国和意大利的鉴赏家,以便在这些行家里手的指点下进行选购。

  最后,雷西先生总结道,“正是为了让你跟最好的收藏家平起平坐,我才把这么一大笔钱给你使用。我相信,一万美元足可以让你尽兴地旅游两年了;我再在你的户头上存上五千美元”——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把这些话一点一滴慢慢地滴进儿子的脑袋,“这五千元是用来买艺术品的,这些艺术品,最终——记住——将是你的,我相信,只要雷西这个姓还存在,它就会一代代传下去”——听雷西先生的语气。言外之意好像是,时间的久远只能以埃及王朝延续的时间来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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